乔沐夏有些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出来。
外面夜色深邃,大风哭号着在她耳边刮过。乔沐夏没有拽紧披风,而是任由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身体里面。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比这冬日的风更冷。
这个年节她过的并不好,大哥受伤,兰姐姐离世,如今她又被父亲强行嫁给别人家去冲喜。
若是家贫,她或许不会内心如此失望。但是乔家偌大的家业,她一个女儿竟然抵不过陈家送来的几个花瓶。
这岂不是让人真的觉得太寒心!
纵然自己穿越而来,并不属于这里。可重生在了这具躯体里,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把这个乔府当做了自己家。乔老爷是为数不多肯对她微笑疼爱的长辈,但现在那些温暖到哪里去了?
乔沐夏有心事,没注意到居一行从一边的墙角里走出来。他在她身后调笑着低声说:
“小夏儿,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你喊你要嫁给我,不知可是真心啊?”
乔沐夏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干巴巴地说:“自然。”
“小夏儿何时也喜欢我了,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我不喜欢你。你心里知道,我只是不想嫁去陈家。”乔沐夏不在乎这话是不是伤害到对方,或者更是得罪地方。
“我不喜欢你。可是你和一个要死的人的比起来,至少你说活蹦乱跳的。”
很直白,居一行也知道乔沐夏并不喜欢自己。可是当乔沐夏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还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居一行打开扇子缓解自己那一瞬间的不自在,“唉,其实我知道小夏儿你不喜欢我。本来呢,我想着你若是肯说点好听的骗骗我,我还能告诉你个好事。可是看你这态度,啧,我还不如走吧。”
说罢就转身欲走。
乔沐夏看了看他的背影,实在是不想开什么口。可是一想到如果他有什么办法,她还是咬了咬牙,喊道:“居公子有什么好事?”
莫不是家里为他定的亲已经取消了?
“呵。”居一行站定,他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乔沐夏,“想要听你叫一声居哥哥还真是难。你看你四姐姐,成天一口一个居哥哥地叫着,听着多顺耳。”
乔沐夏一听就知道对方就是调戏自己玩,根本没什么好事要说,她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冷声道:“你若是喜欢四姐姐那种,大可以提亲。我四姐可喜欢你呢。别拿我闹着玩。”
居一行见她生气,笑道:“小夏儿,你这脾气日后无论嫁给谁都讨不着好,我看你还是准备好嫁给我吧。也就是我,才能包容你这无法无天敢跟夫君叫板的小脾气呀~”说完还拍了拍乔沐夏头顶。
乔沐夏转身欲走,居一行忙收了扇子拉住她的胳膊:“我能证明,陈家后拿来的那两个瓶子,是假的。”
“啥——”乔沐夏第一遍没听懂,又回味了一遍她才明白居一行的意思,不由得惊讶:
“那是假的?!”
“对,假的。”居一行看着乔沐夏的眼睛说:“因为真的,都在我家里。”
夜幕里,居一行的眼睛亮晶晶,像漫天繁星。
“乔老爷一直对沧浪十二瓶情有独钟,如若他知道那被他视为珍宝的瓶子是假的,你想他还会同意这门亲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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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乔沐夏便穿着一身白衣,由含若陪着去了侯府。
今日,是夏侯兰出殡的日子。
她到的时候,天色还很早,她看着挂满白绸带的院子,心里一阵苍凉。
老夫人去年的大寿仿佛还近在眼前。她与夏侯兰的初识,初遇都是在那一天。
她的兰姐姐,她最好的兰姐姐,却在这喜庆的年节里,永远离开了她。
郑言城从房里出来,瞧见乔沐夏站在一株白梅树下,呆呆地看着树上的梅花。她的丫鬟陪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他知道乔沐夏是来干嘛。想到自己曾经答应夏侯兰会娶乔沐夏,郑言城心里还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纠结和不安,他没有办法说出来。或者说他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去承担思考,他已经习惯了。夏侯兰的父亲与他侯府有大恩,夏侯兰的心愿就应当是他的心愿。大丈夫应该诚实守信,答应过的事情也要尽力做到。这对他郑言城而言,是一种责任感。
可是乔府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想到乔夫人和乔沐春曾经做出那种下流无耻的事,他便如鲠在喉。老夫人和母亲都不同意乔家的婚事,都把他的承诺当成是安抚夏侯兰的不得已。郑言城不知如何说服两位长辈,他不想不孝,却也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准则,尤其是——
他又看了看乔沐夏,心里却有一种不想承认的窃喜。
——尤其是他对乔沐夏,有一种淡淡的感觉。
这感觉从何时出现,他不知道。或许是第一次相见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好奇眼睛,又或许是寺院相遇时她在红梅林里的朗朗笑声,再或者,是那晚万家灯火的除夕,她靠在他胸口那一刻的坚韧安静。
“姑娘,郑公子来了……”含若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郑言城。
乔沐夏闻言有些慌乱,她回头看过去,见郑言城正走来,淡淡一笑道。
“郑公子。”
“乔姑娘,天色尚早,不如去大厅休息一下。”郑言城看乔沐夏的脸色并不好,便说道。
乔沐夏摇摇头,又看向一旁的白梅:“不知道这白梅可否让我折下一枝?”
郑言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株梅树,上面的白梅的确开的正好,花朵皎洁赛过白雪,香气幽微,虽不如粉梅娇艳红梅浓烈。但却别有一番滋味。只是这梅花一直得老夫人亲自照料,是当年由老夫人和已故的老侯爷亲自种下的,平日里养的很是精心,如今乔沐夏要折,被祖母发现,那是万万不可的。
“这白梅是祖母的心头好,怕是不能。”郑言城道:“五姑娘要这梅花做什么?”
“这样啊……”乔沐夏有些歉意地看着郑言城,“是我莽撞了……其实我只是想着日后不便再来侯府,想折一枝白梅作纪念。”
郑言城闻言眉头一皱。
她继续道:“兰姐姐就像这白梅花,每每想起她,就觉得我也要成为像她那样美好的人。”
乔沐夏的手指抚上那朵白梅。
淡淡的香气萦绕开来,似乎缠绕在指尖,又飘在鼻翼。
她嗅了嗅,淡淡道:“凋落仍如雪,开时不见春。”
郑言城忽然伸手上前,乔沐夏还未反应过来,一朵梅花已然出现在他手上。他把手一伸,放在乔沐夏眼前,低声道:“虽然一枝不行,不过一朵尚可。”
他声音低沉清冷,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乔沐夏呆愣了一下,看着掌中的那朵白梅花,又看看郑言城,心头猛地涌起一股暖意。
“多谢。”她伸手接下那朵白梅,放在鼻尖闻了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谁在碰我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