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肆虐的雪花犹在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凛冽的寒风一阵一阵地吹过,空气中到处膨胀着寒冷和干燥,然而这寒风是真真实实地扎进血肉的,呼啸的疾风狂躁地卷着冰冷而来,冬天这个季节,如一把叛逆的利剑,透支着少的可怜的温暖,使放荡不羁的寒冷汹涌而来。远处,天空雾蒙蒙的,隐约着严寒,收拢着月光,漆黑如墨、冰冷如霜的夜晚让人心颤。
李莫凡趴在屋顶上,左手边放着屠龙刀,右手边放着令旗,面色沉静。
屠龙刀是被注入了魔力的,可以在短型兵刃和那寒锋凌冽的陌刀之间变换,此刻亦是把淬火百炼钢制的陌刀,就见那陌刀熠熠生寒、刃如秋霜,当初李莫凡只是挥舞了几下便会乍起秋风也似的呼啸声,足可见其异常锋利。
李莫凡受师父苦练本事,打熬膂力,双臂的力气早已是极端的可怕,陌刀虽重,可以李莫凡能够手博猛兽的力气,一样能挥舞自如,因为轩辕剑对于战场杀伐实在不太适合的缘故,李莫凡携带了屠龙刀来。
而在他周围的黑暗深处,埋伏着不知多少兵士,每个人都死死盯着城门通道。
这不是要埋伏杀死于蛮的少女,这是在等待辽兵。
许巡检此刻也在李莫凡身旁,或许是太久没有动静,他有些担心地问说:“不凡,辽兵真的会炸开这道城门吗?”
李莫凡眯着眼睛,语气不咸不淡:“八成把握……那少女潜入军营杀死于蛮,最大的可能就是灭口,她害怕于蛮招出更多的人和事,所以才要杀他,而于蛮是在勾结辽军,那么不管这个少女来自哪里,他的目标应该与于蛮相同,那就是帮助辽军。前两日我们已经将各处城门通道都堵死,只留下北门这个破绽,只要我的推测没错,那她一定会利用这里。”
“那为什么不先诱捕那个少女,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却突然改变部署?”许巡检再度问道,面色在片刻释然之后又是疑惑。
李莫凡沉默,有些事他都无法断定,当然也就没办法说个清楚明白。前天晚上,他与许巡检商定好诱捕少女的方法,可还没有实行,他又在昨天中午将计划推翻,转而进行军事部署。
让他改变计划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城外的辽兵久久不进攻,这怪异的举动让他越来越疑虑。更重要的是,他隐隐感觉诱捕少女是在做无用功,既然全城军民都找不出可疑的外地人,整个县城搜遍都没有找到,那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事实。
从情理上来说,那少女在杀死于蛮后,肯定知道要被追捕,那么她连夜潜伏出城也是合乎常理。现在的霸州城兵少将寡,巡逻设防不那么严密,少女武功那么高,想要潜伏出城并不是太难。
若这个推论正确,那诱捕少女的计划根本没用,反而更应该担心辽兵的动静。
李莫凡思来想去,感觉诱捕少女事小,防备辽兵事大,不管推论是否正确,那也应该优先防备辽军,所以他利用霸州城防的弱点,设下这个暗局。假如推测正确,那就能狠狠给辽兵迎头痛击,如果不正确,那也没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命运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李莫凡自己都没有料到,他根据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全中!
霸州城外,一千多契丹精骑牵着战马,用粗布包裹马蹄和马嘴,尽量的压低了马蹄踏碎白雪时的声音,借着黑夜掩护,迅速靠近城墙。在最前方更有十多个契丹高手,身形如同鬼魅,近乎融在夜色之中,唯有那一双双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寒光,他们的手里拿着装满火药的方包,一个个凝神屏息。
没错,火药包早就已经存在。但是制作却并不简单,因为技法不成熟,很容易就会导致伤亡,更不要说生产力和科技发展水平并不能比得上大唐的辽国,而这一次战役却是他们蓄谋已久的,炸药包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如今的霸州城中已经没有几个高手,也没有训练有素的哨探,所以寻常兵士很难发现他们。
乌利可安带着契丹精骑停住脚步,静静等待。
他身旁站着一个少女,虽则夜色漆黑,却也能隐约瞧见她粉雕玉琢般的秀颜,身上那贴身的劲装,更是凸显出她姣好的身段。她似乎很爱美,耳朵上挂着一对碧绿色的玉坠,胸前是条翡翠项链,手腕和脚腕也都戴着纯银的链子,青春靓丽。
乌利可安打量远处的城头半晌,满脸笑容地看向那少女,尔后抱拳道:“雪玲姑娘,这次幸亏有你来报讯,不然我们还在指望于蛮那个蠢货通报消息,真想不到他是那么无能的混沌废物,竟然连小小的贼配军都斗不过!”
雪玲容颜冰冷,看都不看他,寒声道:“记住,我们是敌人,现在只不过暂时联合,你不要谢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的声音犹如出谷黄莺的初啼般清音缭绕,非常动听,只是语气颇为不善,寒意十足。
乌利可安微微笑着,可他看着雪玲的眼神,明显充满强烈的占有欲,那是种彷如野兽看到猎物的眼神。
“雪玲姑娘,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现在是朋友,你何必这么冷漠!”
雪玲厌恶地退开一步,秀眉也是轻轻皱起目光依旧淡漠,丝毫不避讳乌利可安的身份:“乌利可安,我们西夏一品堂从来不认为契丹人是朋友。”
乌利可安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嘭”地巨响。
伴随着声音,城门破碎,露出深邃的城门通道,城墙上的唐兵顷刻间骚乱,疯狂敲响金锣。
眼见此景,乌利可安哪还有心思去管少女,举起手中的纯钢银枣槊,振声高呼:“勇士们,粮食、财富和女人就在眼前,杀进霸州,它们将属于你!首登城池、斩将夺旗者,赏百金!”
刹那间,契丹人群情激奋,发出怪异的呼喝,在苦寒之地磨砺出来的凶蛮剽悍血气霎时爆出,乌利可安更是身先士卒,带着一千多契丹精骑如同潮水般涌向霸州,几乎每个凶蛮的辽军锐骑都在疯狂的挥动手中军械,只是几十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就前仆后继地涌入城门通道,那兴奋的呼喊声,震天动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摧枯拉朽之势!
可刚冲出城门通道不过十几步,他们的呼喊声就戛然而止。
五十个宋兵结成密集队形,拿着重型铁盾,手持长矛,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一百弓弩手列作三排,前排单膝跪地,中排挺直战立,后排轮换,在契丹铁骑反应过来之前,密集的箭雨奔涌而出。
宋弩威力巨大,这样的距离,这样狭窄的地形,正是杀伤力最大的时候,对契丹人来说就是噩梦。
一瞬间,弦声频起、箭啸连鸣,那些弩箭绝大多数都能穿透两三个人,战甲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契丹精骑中许多悍勇军健的要害处插着尾羽兀自颤动的利箭先后坠马毙命,而那淋漓的鲜血也在箭伤处喷涌而出,打落在冰冷的雪地里,整支铁骑原本势不可挡的气势狠狠一顿,却彷如割麦子那般,成排倒下,冲入城内的契丹精骑们瞬时间人仰马翻,堵得水泄不通,嘈杂声中一片混乱,后面的契丹精骑停不下来,彼此践踏挤压,死伤惨重。
无数前头的契丹人乱作一团,被后面的同胞撞死、踩死、压死,而又终于被踏作肉泥,全身多处的骨头爆裂,肢体更是被撕扯残碎,脑浆飞溅出去,而那血肉残渣、脑浆鲜血与冰雪竟是融在一起!月光在这一刻格外的皎洁,凄冷的夜光映衬着契丹士兵死灰般的心境,而如霜的月华照的大地一片明晃晃,与那狰狞的面目合为一体,何其的妖治,可恐怖却也侵袭着!
乌利可安自己的武功很高,在千钧一发之际腾转挪移、闪身跳开,纯钢银枣槊狠狠地砸在雪地上,躲到路边的石磨下,虽说肩膀被弩箭贯穿,但终究保住性命。
可他还没喘过气来,周边火光四起,李莫凡挺直身躯站在房顶上,挥舞令旗。
李莫凡面色肃杀,在蚀骨的火光、凄寒的月光、冰冷的雪光、鲜艳的血光的映照下,便宛如执掌人间生杀大权的地狱阎罗,锋利的目光与漆黑的眼珠让他的面孔显得对生命格外的不屑一顾。
城头上、房顶上随之冒出许多弓箭手,根本不需要瞄准,不需要箭术,只要能拉开弓弦,往人堆里射就行。
羽箭飞出,无数性命陨落!
【契丹人……这便是你们欠下的债啊!血债,要用血来偿还!】
李莫凡看时机差不多,再度挥动令旗。
城墙上的郑怀依令而行,早就准备好的碎石巨木、滚油开水“哗啦啦”地从城头洒落,给予辽兵致命一击。
突然,郑怀的几名心腹弟兄丢下几瓶装着黑色油料的玻璃瓶,摔在坚硬生寒的冰石上,碎裂开来,迸溅在契丹士兵残碎的衣襟上……
“带来的黑油,终于管上用了。”李莫凡看了一眼城下不知所措的辽兵,露出一抹笑容,“可惜,人数不够多,不过也省了我的黑油呐……点火!”
熊熊火起,淹没了这支军队!
李莫凡面色淡然,而又取出一张硬弓,
乌利可安浑身一个激灵,被那燎原的火势吓得亡魂皆冒,纯钢银枣槊也被他丢得不知去向,做什么贵族儒将扮相的那身锦衣也被他弃下来,连滚带爬,面目丑陋狰狞,妄图从人缝中挤出城外!
“落日弓、破月箭、追星术,总有发迹的一天!”李莫凡面色淡然地说出这番话,而后冷笑一声,绰在掌中的破月箭滴溜溜的一转,被他搭在了落日弓弓弦之上,而后右手如抱婴孩,左手如托泰山,“今日便是机会!”
弓如霹雳鸣,箭如逸电飞!
锋利的箭簇撕裂开空气,发出刺耳锐利的尖啸声,幽冷的寒芒瞬息间掠空而过,如疾电般飞出百来步的距离,甚至还穿过几员残存的骑射军士的身躯缝隙间,而直从那急要逃出城去的乌利可安两眉中箭处直插入进去,贯穿了头颅,锋利的箭簇又直从脑后探出,紧插在脑门下方的箭杆兀自颤动个不停,鲜血也沥沥流淌涌出,便如在那丑陋的脸上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五虎大将,乌利可安,陨矣!
迎着寒风,李莫凡冷漠的目光投向远方那个美丽少女。
雪玲从始至终都没有进城,她看到契丹人惨败时,虽然有些惊讶,但神情却仍旧冷漠,仿佛与她毫无关系,直到李莫凡出现在城头,她的表情才微微有些变化,而在看到乌利可安被李莫凡一箭毙命之时,终于也是讶然。
映着明亮的月光,李莫凡也终于看清了雪玲的面容,但见那双晶亮眸子明净清澈自带一股灵韵,柳眉如弯月,皙肤似白雪,一缕秀发伴着风微微遮住侧颜,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凝视,彷如要将对方的容貌记到脑海深处,只是那眼神却同样冷漠,同样冰凉!
许久后,李莫凡缓缓转身,消失在城头,消失在雪玲的视线!
雪玲也转身走向黑暗深处。
“李莫凡,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