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有了一个医武双修、争气长脸的干女儿,就越发看不得我这个只会拖后腿的亲女儿了!”
南忱恨恨地看着沈太后,反而自己擦了泪,不再哭泣,又转向永熹帝:“皇兄,你心里最恨谁,便把我送给谁。我这样说,您总满意了吧?”
沈太后冷冷淡淡地再度截话:“来人,送了静宜回去。今天要紧的是查太子被害一事,咱们不要本末倒置。”
“母后!”南忱又气又急,脸上通红,眼中也再度含了热泪:“我如今是否被陷害、将来会否平安,对您这个亲娘来说,难道都是末事吗?”
“跟太子这个储君国本比起来,别说你区区一个幽闭修行的长公主,便是我这一国的皇太后,也不过是末事而已。”
沈太后冷冷地看着她:“你一辈子没离开过那个岛,坐井观天、自高自大、心里除了自己谁也不在乎,这些,我都不怪你。
“但如果在国家有事的时候,你还任性胡闹不听你皇兄的话,那你这长公主也就当到了头儿了。不用等你皇兄说话,哀家即刻就能废了你!”
南忱咬住了嘴唇,再也不敢说一个字出来,泪水横流着,转身就走。
看着她咚咚地跑了出去,沈太后斜了贾六一眼。贾六会意,忙忙地磕了两个头,爬起来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小声喊:“公主您慢些!仔细摔着了!”
她一走,永熹帝便立即先安慰沈太后:“妹妹还小,不懂事,母后不要恼她。”
沈太后摇摇头:“我原想着,她一生没有离开那个岛的机会,便长成个怪物,也随她去了。可谁知,竟还有今天。”
殿中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沈沉看看天色,道:“太子还虚弱,不如让他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到时候给他吃药。母后和皇兄都熬了许久了,快回去歇着才是。”
“离珠所言不错。母后回去吧。况既然已经弄清楚是有旁人推了太子,那椎奴姑姑和秦耳总管便都是冤枉的了。不如放了他二人出来当差吧?”
潘皇后委婉劝说。
孰料两个人都摇头:“再等等。”说完,对视一眼,母子们各自微笑。
沈沉心中微动,正要询问,却见外头毛果儿带着一丝莫名的惊慌进了大殿:“陈太妃听说太子落水之事了,过来探望。到了前头,又听说太子没事了,正在犹豫,恰好长公主哭着出去。陈太妃就邀了长公主去仙霞宫坐坐……”
“离珠!”沈太后腾地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带二十侍卫马上过去,亲自护送静宜回小蓬莱。不得让任何人再与她接触!”
沈沉犹豫,看向永熹帝。
她……
她去?
永熹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太子落水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前的事情了,如今已经救治完毕。若说是来看望太子,那应该早就来了才对。
可若说她是为了静宜长公主而来……
她是从哪里听说的自己宣召静宜的消息的?怎么就能这么快地赶到了?静宜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能够图谋的?!
忽然想到刚才南忱迫不及待地表示要嫁去南越,永熹帝的眼睛眯了起来:
“也好。离珠,你身份不同,也许陈太妃和静宜都更愿意告诉你,她们俩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仔仔细细地看了听了,回来告诉朕。”
沈沉垂下了眼帘,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毛果儿连忙招呼侍卫:“你带一队,你带一队,跟着郡主去。凡事不可孟浪,听郡主指挥!”
大殿里重新安静下来。
潘皇后低头看看南猛,疲惫不堪的小童已经朦朦胧胧地要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好,又轻柔给他盖上被子。
南猛迷迷糊糊地拉了她的手:“母后您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睡。我哪儿都不去。”潘皇后柔声安抚。
南猛嗯了一声,又低声道:“等离珠姑姑回来,让她也别走……”
潘皇后怔了一怔,也连忙答应了,轻轻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皇后,你是将门出身,也有一身的好功夫。虽然这孩子是你的心头肉,但你也不能太过娇惯他。
“你看看,现在都是离珠陪着他爬上爬下,他心里竟也只认一个离珠才能保护得了他。你这做亲娘的,情何以堪呢?!”
永熹帝实在忍不住,当着沈太后的面儿抱怨潘皇后。
潘皇后低头垂泪,默然不语。
“行了。以前就算了。皇后既要统管六宫,又要照看皇帝,再要管束太子,的确分身乏术。等过了年,采选。”
沈太后带着一丝不耐烦,不容反驳地说道:“多了新人服侍皇帝,皇后也好多腾些心思教导太子。宫里的新人多些,那些人的眼神也就不会全都盯在太子一个人身上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俩谁都不许再推三阻四!皇帝都而立了,宫里却只有一个孩子,这还了得了!?你们再说个不字,哀家就去哭先帝!”
沈太后说着,站了起来,捶了捶腰:“我回去了。你们俩也不要熬太久。尤其是皇帝,明天还要早朝,子时前必须回去睡!”
老太后放出了她久已不见的强硬态度,永熹帝和潘皇后也只得站起身来,各自叉手称是。
风雪呼啸。
宫城冷得彻骨。
殿门打开又合上,只听那风声嘶喊着,凄厉无比。
“朕真要采选,梓潼可愿意?”永熹帝看向呆呆地坐在了南猛身边的潘皇后,心下忽然涌上来一股怜悯。
潘氏,不论再怎么无趣,始终是最真心对待自己的女子。还拼了性命,给自己生了一个这么聪敏懂事的太子。她是对得起自己的。
潘皇后回过了神,凄然一笑,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轻声道:“臣妾早就愿意了。”
永熹帝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那个软弱了近八年的女子,再度流露出她当初的刚硬坚强:“臣妾只盼着陛下好,盼着太子好,盼着大夏江山永固。臣妾别无所求。”
听着她的话,永熹帝的眼神却渐渐地失去了温度。
这不是言不由衷的话。
这是最真心的话。
永熹帝好,才能太子好。太子好,日后才能登基继位。她才能做太后。潘家才能好。
所以,什么少年夫妻情谊,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