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从早到晚,整整一天,余绾没有离开韩枢一步,吃喝都在他床前。
直到晚间,吃了第三遍镇痛安神汤药的韩枢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余绾才捶了捶酸痛无比的腰腿,吩咐一声:“我要泡个澡。”
因晨起之事被韩枢嫌弃的马姨娘被“送回房去”休息了四五个时辰,此时终于能陪笑着进了屋子,小心地问余绾:“三少娘子去盥洗,我守着三郎罢?”
“那夜间就辛苦姨娘了。照说三郎用了药,该一觉睡到明天清晨。只是谁知道呢?他体质本就与旁人不大一样,不然早上也不能比辛大夫预计的提前了一个多时辰醒来。”
余绾笑吟吟地说完,扶了侍女的手去疏散了。
只留下暗咬银牙的马姨娘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夜里不比白天,一则守夜是最冷的,二来,为了怕影响韩枢的睡眠,辛洄特意嘱咐了不要在卧室点太多的灯——若可能的话,一盏灯不点才最好。
因此,在余绾的示意下,众人只给守夜的马姨娘留了一盏油灯而已。上夜的管事媳妇们恭敬告诉她:“咱们就在外间,姨娘有事尽管呼唤。”
可她是亲娘,又怎么舍得让这些粗手大脚的媳妇婆子们服侍她娇贵的儿子?
所以马姨娘就这样强撑着熬了一整宿。
第二天早上,已经睡足吃饱的余绾恭敬地笑着来请她回房休息:“三郎醒了我让人去请您。”
谅她也不敢不去请自己!
马姨娘心里思忖着,安心回房补觉去了。
可是等韩枢醒来,余绾仍旧照着头一天的程序,第一件事请辛洄,第二件事通知韩震。
于是,韩震皱着眉发话:“她既然都已经睡了,还叫她起来干嘛?也是四十岁往上的人了,哪里还熬得住?”
便吩咐令马姨娘索性回她自己的院子去继续“休养”,有空了走来看一看韩枢便罢。
辛洄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韩枢,没有做声。
“父亲,姨娘该怪媳妇霸占着儿子不给她看了。她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罢。左右就这半年。我好了,她也就没得挂心了。”
韩枢冷冷地接口。
当着余绾和辛洄,韩震倒不好拒绝,只得又吩咐人去国公夫人那里一趟:“跟她说,三郎这腿伤,夜里得有一两个老成的姑姑嬷嬷来帮忙。姨娘不懂事。三媳妇白天连着晚上,一个人忙不过来。”
国公夫人贾氏立即便派了两个嬷嬷过来“襄助”马姨娘。
待众人都走了,余绾又推心置腹地劝说韩枢:“姨娘年纪大了,又一直在家中,金奴银婢的,没吃过苦。你何苦要跟她赌气?夫人的人自然是尊重你我的,可对姨娘就未必了。”
“没吃过苦,就好好吃一点。不然,总觉得别人亏待了她。心里总是不明白,她是因了什么才得了父亲的宽容,因了什么才有了昔日的尊贵。倒拿着我当枪了……”
韩枢有了事事体贴的余绾,怎么看马姨娘怎么觉得这个亲娘就是前世的债,今生就是专门来扯他后腿的。
“姨娘只是不明白罢了。您教给她,她不就明白了?”余绾再劝了一句,见韩枢不听,暂时便不再说了。
但到了午饭后,便遣人去叫起了马姨娘,含笑请她陪伴韩枢:“我出去走走。”
马姨娘一等她出门,便坐在韩枢面前絮絮地念叨余绾:“大白天的,你又醒着,又不舒服,她不在这里守着你,还要出去走走……”
“她是特意让了空子给你我母子说话,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韩枢被她气得脸色发白,伸手扶住腿,连声嚷嚷伤口疼,让人去寻余绾,“跟三少娘子说,旁人都只盼着我死,让她赶紧回来。”
马姨娘懊恼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哭着哀求韩枢:“我只是一时妒忌了她……”
“她是我媳妇。我们两个感情好,你该庆幸,该欢喜,该真心真意地感激她才对。你怎么还想看见她对我不好、我对她不好呢……”说到这里,韩枢只觉得烦躁,摆手道,“罢了,你这样不可理喻的市井妇人,我难道还能指望你懂事不成?你回房睡觉去吧。”
那边侍女找到余绾时,恰在厨房外头不远处,只见她微笑着站在那里跟辛大夫的婢女说话。
忙上前去禀报:“三郎君只说了两三句话,便让姨娘回房睡觉去。少娘子还是早些回去罢。”
余绾愣了愣,无奈地点了点头,叹一声:“三郎这性子倒是像极了姨娘,都别扭固执得很。罢了,你先回去,我这就来。”
侍女行礼走了。
这边余绾笑眯眯地看着婢女:“辛大夫可曾说过,外书房什么地方是最值得重修的么?”
婢女有些忐忑,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低下头去。
“快别在我跟前做这样的姿态。你那日手起棍落,重新打断韩三郎的腿时,可半点儿都不带含糊的。”余绾笑着深深看她。
婢女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听说外书房都要翻修,大将军还令人先把演武厅后头那个小厨房先翻修了,然后才修外书房。”
那个小厨房……
后头还连着柴房……
听说后来做了韩家的另一个密牢。
小厨房么?
倒还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只是那种地方,必定重兵把守。
而辛洄充其量不过是个韩家礼聘来的一个大夫而已,又不涉及其他,韩震更没有另眼相待的意图。他们是绝对没机会靠近那个地方的!
那份名单他们拿不到手,所以才想要拉自己下水。
余绾想到这里,抿着嘴笑了起来:“罢了。不就是糯米鸡?我让厨下晚间做好了送去辛先生那里。”
飘然而去。
婢女站在那里踌躇半晌,怏怏地自己回了住处。
然而一进门,便无聊地告诉满面期待的辛洄:“果然不出你所料。在厨房那里逮住了我,盘问出了演武厅小厨房,高高兴兴地走了。还说晚间就让我吃上我心心念念的糯米鸡。”
辛洄兴奋地一拍手:“大事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