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战报一天两次,从边境直接快马送入京城。
“东宁关斩北狄首级三百余……”
“北狄突袭幽州,被守将反攻,斩首百余……”
“有奸细混入易州,被当街乱刃分尸……”
“北狄进攻西齐朔州,被击退……”
“北狄某部落脱离王帐,往蓟州方向而去……”
每一天,大家收到的,都算不得坏消息。
全京城都悄悄松了口气。
沈太后和潘皇后每天都会在梨花殿里听着椎奴将各地军情汇集过来,有时候只怕比永熹帝御案之上的奏报还要详尽些。
沈沉自然也紧张地守在一边听。
不过,两宫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也想让她有个宣泄的口子,便给她找了个差事,那就是:每天在清宁殿中陪着南猛练功一个时辰。
沈沉想出宫,不想去清宁殿。
但是沈太后不让。
理由现成又强大:“军中现在那么忙,难道还让潘家二郎守着一个半大孩子不出门么?哪怕只让他给皇帝参赞出一个主意来,都比他在清宁殿里煎熬强。人家堂堂的领军大将,不让上战场已经够委屈了,这个时候再让他带孩子,你这当姑姑的羞也不羞?!”
沈沉只好捏着鼻子去清宁殿。
好在清宁殿的后殿地方够大,闲杂的家具摆设都扔出去之后,跑马自然不敢,但射箭打拳飞暗器,倒是足够了。
南猛看着自家那位高来高去的离珠姑姑竟然还有这么多令他眼花缭乱的对战手段,两只眼睛都要不够用了。这一个时辰便不够用,直到最后变成了半天。
“姑姑,姑姑!我想学这个!”
“这个需要腕力。你这笔管一样的细胳膊,不行!”
“姑姑,姑姑,我想学那个!”
“那个需要腰力。你连五个伏地挺身都做不来,想学那个得至少三年。”
“姑姑,你教我射箭嘛!你那么厉害!”
“我射箭出色多一半是因为天生神力。你倒是的确该学一学这个,但是腰力臂力腕力,缺一不可。所以孩子啊,你还是好好吃饭好好站桩吧!”
沈沉打击南猛,简直就像是冰霜打击茄子。
不过,南猛这被潘皇后锻炼了多年的心理素质倒的确不是吹的,每次被打击完,都只用一顿饭的工夫就能缓回来。
到了最后,也不再吭声,只照着沈沉的吩咐,该站桩站桩,该跑步跑步,该练什么练什么,再也不会好高骛远了。
就这样,一转眼,除夕就在眼前。
微容终于觑着了一个空子,背转了又新,在沈沉临睡之前,悄悄地告诉她:
“家主和小郎都忙着替朝廷筹措粮草。莲王每天都过去跟他们议事。韩家那边,听说安静得很。”
沈沉听得后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安静!?”
“对。十分安静。据说,家中上上下下一切如常。唯有韩震从收到北狄进犯的消息就再没进过后院,每天吃住都在外书房和演武厅。他的那些旧部络绎不绝的。不过,听说似是渐渐地都开始去兵部挂号,打算去北狄前线了。”
微容小声说着话,手里帮着沈沉掖被子,再偷偷地看看窗外,忽地俯下身子,贴着沈沉的耳朵悄声道:
“但是今儿个午间,我瞧见毛果儿跟单姑姑在司膳司那里碰上了,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回来的路上,我想探问,被单姑姑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是,就在刚才,她却抽了个空子告诉我,元正大宴,哪怕郡主会陪着太后出席,也不让我跟去。”
沈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微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元正大宴,四方云集,不是权贵就是使臣。咱们本来就不该去的吧?”
“向来元正大宴,要看帝后的心情。若是帝后心情好,那么内外命妇就会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参加大宴。
“若是帝后恰好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怕就会分开设宴。太后、皇后便带着内外命妇或在偏殿或另设一处……”
沈沉低低地说着,眼睛眯了起来。
元正大宴上必定是要有事情发生了。
单姑姑的消息来自毛果儿,那毛果儿的消息呢?来自——孙德先!
孙德先正在韩家给韩枢治腿,每次去韩家,他都能见到余绾!
“微容,明天你去皇嫂那里,绕着弯寻青诤打听一下,看元正大宴之时,韩家都会有什么人来。”
“……韩家?”微容怔了怔,却立即便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一把抓住沈沉:“郡主!你可不能只身犯险!”
沈沉笑一笑,轻轻地反握了她的手:“怎么会呢?毛果儿的消息必定来自御书房。皇上既然知道,必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我打听韩家内眷,也不过是为了知道我那个便宜堂妹会不会作妖罢了。”
微容将信将疑,只好点头,待要再多劝两句时,又新推门进来,看着她嗔道:“多晚了还不让郡主赶紧睡?你自己又贪觉,明儿个一早起不来,看椎嬷嬷的棍子打谁!”
微容嘻嘻地笑两声,脚底抹油急忙溜走了。
这边又新担忧地给沈沉下了帐子,低声叹气道:“刚听说小蓬莱上夜里有极亮的火光,人去看了,说是那一位在给沈家过去的老国公、世子他们烧纸。您说这可是够瞧的了?我看到了明天除夕,她还有旁的花样闹出来呢!”
“这几天宫里热闹,她自然要跟着凑一凑,求一求大家也往她那里看一眼。不怕的。贾六在岛上,她便是个哪吒,也有天王的塔镇着。那小子可不怕她,心里还恨着她呢!”
沈沉先宽慰她一句,想一想,又续道,“万一贾六遣人来找我,我不在,你就跟他说,就说我的话,让对面告诉长公主:她的心愿就快要达成了,让她顶好安生等着。”
又新顿时狐疑满面:“什么心愿?您答应了她什么?”
“你放心。岛上我那么多人,都折在她的手上,我又怎么会真的让她遂心如意?只是暂时安抚她罢了。”
沈沉笑一笑,拉了又新,撒娇央告,“好姐姐,我困死了,让我睡吧?明天一睁眼就是繁琐的仪制,可是要一直闹到初二呢!”
又新顿时满心温暖,抿着嘴笑:“快算了,你最爱的就是过年的热闹,如何会怕繁琐?行了,不想说就算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