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历,乾元二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广陵城城破第一日,也是秦军解除军纪第一日。
广陵城内,妇人叫喊声,小儿哭声,男子咒骂声,老人哀叹声,各种声音交错,徘徊在广陵城内,久久不能消散。
这一日,秦泽一人独坐南门牌楼内,大门紧闭,一言不发。各种声音从城内传入,秦泽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只是看着身前的一十三州地形图发愣。
苏沐白着人给他送些吃食,木门叩响,却毫无回应。一来二去,便也无人来送。
是夜,广陵城内。
这个原本该是举家团聚欢庆、全城张灯结彩的日子,广陵城内却是一片死寂。偶尔深巷当中传来几声呜咽,几声儿啼。
乾元二十一年,八月十六,广陵城城破第二日。
曹天鼎三人来到南门牌楼外,呼唤秦泽。然而,并无任何回应。曹天鼎心急,便欲破门而入,一探究竟。
谁知刚有动作,便被秦泽冰冷的声音阻止:“无我军令,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斩。”
曹天鼎眉头微皱,正欲再劝,却被闻讯而来的风吹雨扯住衣襟。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曹天鼎见状,不由轻叹一声,径自去了。
风吹雨神色有些复杂,只是透过门窗上的薄纸,深深望了秦泽一眼,一句话,也未曾多言。
乾元二十一年,八月十七,广陵城城破第三日。
在南门牌楼内呆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秦泽,第一次打开屋门。
他双目猩红,眼眶黝黑,看起来这几日都没有合眼的样子。略显憔悴的他,眼神当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他缓步走到箭垛边上,看向城内。手,放在城墙上,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无色。
苏沐白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口中道:“这几日,你怕是根本睡不着吧。”
秦泽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苏沐白,良久未语。
“刘家的姑娘当真水灵,哥几个,今晚继续。”几个军士衣冠不整,口中污言秽语,从城楼上走过。远远看见秦泽,却当无事发生,轻松自在。
秦泽脸色一沉,朝着身边的苏沐白道了句:“传令下去,整顿军纪,就地征兵。”
“广陵城如今已是人间炼狱,还要就地征兵?恐怕我军未得天下,已尽丧人心!”苏沐白闻言失色,不由惊呼出声:“这等荒唐军令,你……”
不等苏沐白说完,秦泽便冷声打断:“一将功成万骨枯,广陵城的百姓,今日起便是秦门治下子民。为主尽忠,阖当名正言顺。从军中挑选一千寻常不服管教者,押送至城内街道,斩首示众。”
苏沐白愣了愣,忽然间明白了秦泽的用意。他看着秦泽,微微皱眉道:“我明白了。你说的没错,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这便去安排……不过,我希望你能记得,当年在襄阳府城,我与你说过的话。何为正,何为邪。一旦走错了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苏沐白走后,风吹雨适时出现在秦泽身边。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苏沐白,风吹雨不由笑道:“这千人指,万人骂的事情,你都揽在身上,就不怕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秦泽将这四个字念叨了一遍:“你看看这广陵城内的景象,我想,此刻的天下,与此处有何不同?就算是遗臭万年,这骂名,我一人来背。”
风吹雨听罢,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回应,而是出声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广陵城内已无多少生机,当去泽海,请求九殿下出兵相助,拿下整个扬州。”秦泽看着城楼下被押往各个街道的军士,紧接着又道:“广陵城只是秦军的一处跳板,经此一役,秦门再无宁日。单靠如今的实力,恐怕不出数月,便会被其他州吞并。与其这样,不如先发制人,以水族之能,定能成事。”
风吹雨微微皱眉,秦泽的想法,虽然是眼下最适合秦门的计谋,但如此一来,秦泽便只剩下了镇妖塔这一张底牌。而这张底牌,能否成功启用,还是两说之事。
想到此处,风吹雨不由道:“你想清楚了么。如此一来,你可就丧失了在秦门内的主动权。日后再想得势,恐怕......”
“我早已说过,我对天下并无任何想法。但皇室与秦门之间的不共戴天之仇,我岂能不闻不问?”秦泽双眼通红,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而变得有些沙哑。他认真地看着风吹雨,口中郑重道:“欺我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意了。”风吹雨苦笑一声,紧接着道:“你调来水族之兵,打算让敖义领军么?”
秦泽闻言,当即摇头道:“敖义乃龙王九太子,这等身份不宜参战。况且皇室对龙族虎视眈眈,这些年未曾入侵泽海,便已是大幸。只需调水族十万,并其丞相鼍龙足矣。”
风吹雨听罢,不紧不慢道:“那么,你打算着何人领军?”
“秦门当中,与水族打过交道的,只有我与紫眸。若能借到水族大军,便由紫眸与你领军。”
说到此处,广陵城内各处传来一阵惨叫声,秦泽知道,那是方才被押送的千余士兵被斩首之声。
“那,你又要往何处去?”
秦泽深吸了口气,目光从广陵城内移开,望向西北方:“既然天下已乱,不如让这天下更乱一些。”
风吹雨忽然意识到秦泽的想法,当即有些不悦道:“一十三州再怎么乱,也只是家事。家事为何着外人插手?”
“外人?不,他可不是外人。你应该知道,黄天,怎能算的上是外人?”秦泽笑了笑,脸上带着一些狰狞:“既然圆觉说有一十四路反王,那为何不让此事彻底应验呢?”
“你......”风吹雨见状,愈发觉得不对,他一把扯过秦泽手臂,搭在他的脉门上。旋即,他脸色巨变,眉头紧锁:“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