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文弱儒郎狡狐面
作者:股笔      更新:2019-07-27 00:16      字数:2788

贺家到底有没苗人的内线,杨清涟是不清楚的,往届参与剿匪人数众多根本无从下手查证。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必须趁着乱局让贺丰秋失去阵脚,对自己心生畏惧。否则一旦让他沉下心来发现县令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芝麻小官,莫说镇压苗人了,自个儿就会先横死在延秦街头。

该庆幸的是正因为贺丰秋行商多年,不知不觉中已经从匪气鲁莽的下流混子蜕变成以利为重的商贾,若是能掌握好他身上的这种品性,不断地为他权衡灌输利弊关系,就能实现让他在狗与狼两者间随时互换。

杨清涟随心一笑,迈着胸有成竹的步伐向衙门走去,打算瞅瞅衙门如今进展如何。

要说贺丰秋那群人对此事是无比上心,才两日功夫衙门缮修进度已经五六分有余,而且还扩建成大院套小院的四合宅庭。

当杨清涟还距几步时就能看见面阔三间的大门,明间过道的黑漆大门上用纯铜铸成狰狞兽头。由于此时他这个县令还没算真正入府,“仪门”如今还是关着的,所以不得不走一旁的“便门”进入大堂。

只见大堂中“肃静”“回避”牌分树两边,十八般兵器排列有序。青旗、皮槊、桐棍、蓝扇、官衙牌、堂鼓都已备好。显眼的四字“明镜高悬”横匾高悬堂上,刚漆好的江牙山海图上的红日鲜红欲滴,澎湃的浪潮仿佛不绝于耳。

杨清涟行至衙门后的别院,寻到书房钻了进入,刹时觉得大开眼界:房间放有张花梨大理石大案,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的笔如林高耸立。

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眼前此情此景让他不知该何作态,只剩摇头:这贺丰秋用心过头了吧…

感慨一番后杨清涟借着此处清静无人,审时度势起来:

在延秦,其实并非所有苗人入山为匪,一些苗人与汉人通婚后不能拖家带口亦或年岁迟暮,既走不了跌宕的山路又受不起山中湿气等这些苗民就会留在县中,不得不与其他汉人居民共处生活。

想到这点,杨清涟赶紧行至书桌前墨洒白纸,写出了驾到延秦府多日以来第一道公文——颁布“十家联令”。

何为“十家联令”,通俗些说就是保甲连坐,以十户人家为单位,经衙门登记后,十家人每日彼此相互巡查,一旦发现有何异常必须上报,知情不报者被县衙门查获,所联十家一同定罪!

这道公文刚布置下去,延秦府所有百姓顿时炸开锅,一时人心惶惶,觉得前后邻居都有通匪之嫌,特别是对家有苗人的门户,恨不得住进别人家中时刻监视以免身受牵连。

杨清涟要的便是这种效果,苗人因为汉人对其生活地方的剥夺而变得十分注重族群凝聚,当爹娘兄弟姐妹被这般死死钳制住时,为了确保他们不被官府抓捕,山中的苗人就不敢轻易前去探望。

可最矛盾的是被留在县里的苗族老人没有劳作能力,需要他们时不时救济,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的焦灼迟早会让他们露出马脚。

但就这样还是防不住某些人抓住空隙通风报信,为此杨清涟觉得有必要再走一趟贺府。

贺丰秋是看见这县令老爷就头疼,昨日他走后贺府立马闹得鸡犬不宁,他费多番功夫把家中下人敲打个遍,其中最惨的还数何管家,自从被老爷点醒县令大人真正意思后,老骨头当场昏厥过去,今儿醒来后发现就是连走路都不自觉哆嗦两下。

所以贺丰秋巴不得赶紧上柱香把这活菩萨请走。

“真是麻烦贺老爷把大伙儿召来。”站在厅堂正中央,杨清涟向贺丰秋道了声谢,朗声对着左右宾客谈起话来:“在座大部分此前也粗略见过杨某,本官就不做赘述,今日让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是为了谈谈如何平息近日苗人作乱一事。”

话音刚落,所有人纷纷议论起来:这如何剿匪不一直是官府决定的事么,何时还轮到他们发声了?

杨清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继续说到:“苗匪作乱已经成为延秦多年心头之患,过往延秦县令治理不当反倒使苗人越加狂妄,本官心疾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中,便想出一法子解决此害。”

他环顾四周见人都聚精会神地听着,顿了顿道:“在座皆是阔绰大家,想必府中多少有些护卫和武师,本官恳请各位能派遣这些生怀绝技的人组成队伍为民除寇,同时本官也会向本地武堂要求请出些师傅共同入山...”

杨清涟说得有点投入,没顾及到现场众人阴晴不定的脸色,正说到激动处赫然被人打断。

“大人,您何不向朝廷要兵前来,那可比我等不入流的武堂实力高上十几成。”

起来的是个粗犷汉子,他紧衣加身,体壮如牛,胳膊比房梁差不上几分,很容易就可以识出此人练武出身。杨清涟看向贺丰秋,对方干咳几声化去场面的尴尬,笑着回答到:“这位是延秦府雄武堂堂主罗达能。”

“原来是罗堂主,久仰久仰。”杨清涟也不顾那汉子满脸傲气,拱手以示敬佩:“既能在坐于贺府,罗堂主的雄武堂必定是延秦数一数二的堂口。”

“那自是不消说。”汉子冷哼一声。

杨清涟盯着对方脸上的不屑,心中苦笑自己这个光杆县令要想让延秦的三流九教真心臣服着实任重而道远啊,但他的脸上原本柔和的笑容逐渐消失:

“罗堂主说言极是,朝廷派兵前来的确省下功夫,但您别忘了朝廷养兵是对外敌叛乱时方兵戎相见,若本官按罗堂主所言向皇上请兵,这折子上是写苗民造反还是说御敌入侵?

皇上明理朝政多年,视天下各族皆为一家,召令谨记和睦相待。苗人只是迫于生计夺人财梁并不伤人性命,罗堂主这是要我把事实往大里说欺君罔上还是直接忤逆皇上旨意,将苗民视为异族?

又或者说罗堂主其实是质疑本官治理延秦能力,想说本官在职无谋耽搁了各位过安定日子?”

几句帽子扣下来可把罗达能说的冷汗涔涔,他没想到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有这般利嘴,将他驳得哑口无言。

贺丰秋见罗达能脸色难堪,及时出来打圆场:“杨县令莫要急心,罗堂主也只是剿匪心切,口不择言罢了。”

哪料到杨清涟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眼还没眨完他就换了副面孔对罗达能说到:“其实本官也知道堂主初衷甚好,但你想想就算真能调遣湘南军队,延秦地处荒僻一来一回至少得耽搁两日时间,百姓又得损失多少入冬的贮粮。

何况罗堂主的武堂定不是浪得虚名,怎会没有精英助我一臂之力?本官何必舍近求远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者说若是多年匪患平息,到时本官趁势奏本,皇上龙颜大悦,雄武堂又怎会止步于延秦?”

杨清涟真可谓风抚池塘滴水不沾,一摔一捧居然让那罗堂主对自己之前所言羞愧起来,他低头憨笑道:“大人教训的是...嘿嘿...草民鼠目寸光了...嘿嘿...”

县令大人这才对汉子满意的点头,连连夸赞他乃识时务之俊杰。待汉子知足坐好,厅中又恢复谈笑风生时,他蓦然转身对着贺丰秋犹如面对带宰羊羔一样奸滑地咧笑起来:

“不知各位老爷考虑的如何呢?”

(ps:今天多更一章,哈哈,如果等下还有时间,凌晨一点再发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