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入户，杨清涟却怎么都无法入眠，今早继贺府那个家丁后，其他几人也押来几个昨晚想要偷偷离府的家仆，送来时基本个个多少都受了私刑，可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杨清涟全把他们放了。

若说那几人心中没鬼是不可能的，杨清涟之所以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延秦的富商不会私通苗人，那是因为这些商户老爷只为求财，而苗匪常年抢占货物让他们也损耗不小，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并且他们从心底也根本瞧不起所受教化稍许浅薄的异族。

但对于这些下人就另当别论，只要苗民许诺好处收买，暗地传些消息也不是不可能。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被打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仍旧不肯招出与苗人有关的线索。

不过也正因为看到施行强硬之法效果甚微后，他才果断地让贺丰秋等人当场将他们从府中驱逐。

当然杨清涟并不打算轻易放他们离开，就在这些人相互搀扶踉踉跄跄前脚刚踏出大门后，杨清涟后脚就让贺丰秋派几个机灵点的手下，花几日时间时刻监视他们的动向。

敲山震虎的效果暂时达到了，即便这群人府中还有漏网之鱼，近几日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当下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先前放走的鱼苗能够为他开路，帮助他在错综复杂的山林里快速找到苗寨。

此刻干躺在床上，杨清涟恨不得时间过的快些，又担忧派去的人会不会打草惊蛇使得前功尽弃。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这个时候再去贺府叮嘱贺丰秋几番时，被白落凤捅破没来得及补上的房顶处，一条人影从上面落下。

由于忙活一天，杨清涟没有闲时打扫瓦砾，人影起先看不清地上有堆碎石，等发现之时已经提不起劲半空改道了！

“咔嚓！”

正犹豫不堪的杨清涟经历此前一惊心动魄后，对屋中响动警觉许多，他定睛看见黑暗里有一席黑衣伸手向他袭来，转瞬即到跟前！

“谁！”杨清涟提胆斥喝：“白兄...”

最后一字还未跳出嘴巴，杨清涟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没了知觉……

五柳旁的酒庄中，白落凤方饮过几口清酒，知足地仰卧房顶上，双手靠在背后眼中倒映这天上的圆月。一边坐着闭合双目的纳兰折风，他身上自然流露的安详，像是融于天地感受万籁俱静恩的时刻。

清凉的晚风吹得让人发醉，白落凤有些昏昏欲睡，纳兰折风却在此刻惊扰了他眼前即将升起的梦境：“你难道就打算一辈子走江湖？”

“你以为我想啊？走江湖也要吃喝拉撒。”白落凤从身旁随意揪起一根长在此处的草苗叼在嘴里，“江湖中有谁没有份家业？空相寺吃香油钱，万花谷用卖药得来的银子，就是连寻常稍有能耐的武夫也会开个武堂赚点喝粥钱。你再看看我，有时还得偷些用来继日。嘿～这身武艺要来有何用？”

纳兰折风不知如何接话，白落凤才不理他心里有什么想法，开始独自絮絮叨叨起来：“这次带戒空回去后，你就回万花谷吧。连空相寺的秃驴都会念叨人，更何况你那师妹…”

谁知纳兰折风不等他话说完，就从房顶上跳下去，一看便知是嫌白落凤多嘴烦人。白落凤见这瞎子经不起他说论几句，嘿嘿笑起：“这瞎子，心眼儿真小。”

随后他继续瞭望星河，眼中逐渐迷离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晨露起的太早，他的睫下不知不觉里盖上一层晶光闪闪的水珠，白落凤的手腕慢慢地蒙住了他的眼眶，似是风声引起的错觉，发出的低语竟有些断断续续：“又是一年了…要等到何时才能救你出来…人间的风景…很好看啊…”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空相寺的梧桐又枯完了，树下站着位老和尚，他忘神地盯着枝丫上最后一片黄叶落下，还没落地沉息就被突来的寒风卷向远方，那飘离的方向和当年戒空愤然而去时一模一样。

自从万花谷血夜回来后，尚幼的小和尚便和受了刺激无二，从苦缠寺中武僧开始，到潜入藏经阁偷学无相九经，弘宇就隐约预见些什么。

戒空是天降杀星，他的异动是属天命定数，凡人不可阻遏，其杀心觉醒也只能疏不能堵，弘宇所能做的仅是想办法将时间延长到戒空有能力自制为止。

一切终究来的太快，四年前戒空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弘宇就知道他担心的事发生了：“师父，徒儿今日有一事相问！”

弘宇盯着戒空毋容改变之色，早已心如明镜，他缓缓转过身注视着墙上摹“禅”的字画，幽幽叹出气来：“唉，我若是不答呢…”

“师父，您真是一点没变，戒空不逼您...”戒空仿佛早知如此，他当即跪下在石板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师父多年养育之恩，戒空永生难忘，但是薇颖师娘的救命之恩，戒空必须先报，若是有朝一日师娘之仇得以随愿，戒空再回来报答您！”

戒空拜地许久最终身起离去，至始至终弘宇都没有转过头多看他一眼。当房中只剩一人呼吸声时，老和尚藏于僧袍里的手缓缓松落，袖袍中断线的佛珠洒落一地...

今夜乌云密布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下起倾盆大雨，弘宇却凝视着天色不挪半步，他忽就想起许久以前有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恰是他巡夜之际路过正殿，余光瞥见有道稚小的身影跪在佛像前叩拜，当他轻手轻脚靠近后，听见年幼的戒空向着金身佛像轻轻念叨：“佛祖，今夜下雨哟，保佑您莫得了伤寒哦。”

云终于盛不住积水，细丝雨滴稀稀疏疏打下，老和尚看起来却全然察觉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眼中的庭院有些空落，听不到往日摔盆倒桶的声响，看不见戒空欺负庙里小僧时的痞气，也不必费精力让他面壁思过，沉心抄点经书...

天公此刻最是无情，激如湍流的暴雨最后还是打湿了红烈的袈裟...

（ps：十万了，刚好四十章，多的话没必要多说，就希望你们能多评论帮我改进，愿意的话宣传宣传，嘻嘻，冲冲榜，多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