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感觉自己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好像有两座千斤大山压在他的眼皮之上,腹中也犹如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嘴唇仿佛已经不存在了,全身上下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了。
他恨不得就此躺在松软的沙漠上,长睡不起。
突然一道道清凉之意,顺着他的嘴唇,缓缓的流进口中,胸腔之间也顿时涌流着一股凉爽之气。
恍惚中似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的说着:“光儿,为娘在等你来救呢。在等你帮为娘去除枷锁,带我离开这假情假意、虚无缥缈的地方。”
“娘!娘!”
“你在哪儿!”
“我去救你!”
吕光紧闭着双眼,脑袋急促的摆动着,额头上冷汗连连,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凄凉。
他两只手胡乱的在空中挥舞着,仿佛想要努力的抓住什么。
吕光猛然睁开双眼!
入目是一轮硕大的圆月,静静的悬挂在天际。
他的神色一片茫然,脸上还带着一丝怅惘痛恨的表情。
“呼!”
“又是这个梦”
他艰难的睁着眼睛,透过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睑,望着眼前这夜色下荒漠。
吕光木然半晌,渐渐的回过神来,他缓缓的抬起头来向四周扫视而去。
一片片高矮不一的沙堆,连绵起伏。
黄沙在月光的洗涤下,仿佛是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裙。
他的目光定格在前方数丈远的地方,双眼一阵失神。
“咦,那不是白日我见到的”
那是一座红色山峦,高及三丈三,若是仔细看去,便看到那触目的殷红颜色,是一根根血红的羽毛。
全身赤色,嫣红如血。
在羽毛的覆盖之下,有着三只金色的赤足。
在羽毛的尾端,还有着一条仿若火焰般的羽翎,那是它的尾巴。
而它的尾巴却是与头连在一起,像是鱼头,却长着一只牛鼻子,灯笼大小的眼珠,与浑身的红色羽毛,大相径庭,是那泛着青草颜色的绿眼珠。
这只鸟的身躯庞大骇人,白日间飞翔在天空中气势巍然,无与伦比。
此刻它却静静的躺在那里,看起来毫无声息,全身的羽毛也凌乱不堪,丝毫没有吕光所见到它时的那种霸气和威风了。
吕光心中一惊,这只怪鸟,怎么会在此处?
我这又是在哪里?
我记得明明在沙尘暴来临的时候,我是在跟那些金蝎甲士以命相搏啊。
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令吕光头痛欲裂。
他摇摇头,当即站起身来,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脑袋昏沉沉的,浑身也是酸软无力,不过身上的伤口倒是不再作痛了。
他大感奇怪,立刻凝目向那怪鸟看去。
只见在那巨大怪鸟的旁边,竟还隐隐有着几个渺小的人影。
这也难怪吕光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那几个人影,与那庞大无比的巨鸟相比,这几个人影实在是如同站在大象身旁的老鼠,渺小不堪。
听到这边有动静,那三个人影一齐回头。
一个沙哑的男声随即响起:“不要动,你背上的伤口刚敷过药。”
另外一个男声的语气却是惊喜至极:“公子,你可终于醒了!”
“吕公子,你醒了?”
这声音又轻又脆,柔媚动人,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三人说着,眨眼间已是来至吕光的面前。
吕光怔住了,脸色愈加苍白,喃喃的道:“吕公子?你们叫我吕公子?”
素儿立在后方,手按长剑。似乎只要一语不合,她就要奋身而起,迎击向前,随吕光抵挡对方的不良之意。
“大哥哥,这么久,你可算问到正题了。”女孩双手合十,红衣迎风鼓动,宛如过年时节各家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一阵秋风扫过,烟尘荡起,被清水洗濯过的空气,顿时飘散出一些泥土芳香。
女孩双手挥舞,身形凭空一闪,不知从哪儿拎回一个包袱。
在浓密烟尘中,吕光四人目力受阻,看不清对面女娃作何动作,于是只能向后撤去,生起戒心,本能的保护着各自。
“你们从何处得来的?”吕光瞅了一眼,异色浮现在脸庞上,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吕光看清那女娃手中包袱形貌之后,就转动念头,快速思量,心中生起一丝忐忑,暗想道,这不是自己逃出韩府时,她给我准备的包袱吗?
在云澜溪畔被群狼围击时,我已经不小心掉在那里了,怎么又落到他们手里了?
“那头白眼狼可把人家吓坏了,我还差点被它咬破衣衫呢,不信,你看?”女娃神色间一片委屈,很是后怕,像是被哪个无良大叔给欺负了一样,眼眸粉光融滑,泫然欲泣。一副娇羞姿态,很是令人心疼。
这不可思议!
那日自己逃出韩府,跋山涉水,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山峦中也是没有遇到一人啊。
杳无人烟的狐岐山中,他们又是如何找到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呢?
吕光听着,感觉其中的故事越发的错综复杂起来。
难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都和现实里的太虚幻境有所联系吗
这是吕光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因为这里的种种一切,都真实毕现,完全不象是盗泉子所说的梦境。
怔在这时,眼前的男童突然笑着说道:“都说狗鼻子好用,殊不知狼的嗅觉可比狗强太多了。那头白狼一下就记住了你的气味,在山林中指挥群狼,可是找了你整整三天,为的就是吃掉你。”
“是极!我们替你把那些饿狼除去,你也不用答谢我们,只要你把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借我们一用,就算扯平了。”女孩含着手指,态度亲切而恭敬,像是友人间的寒暄问候。
东西?莫非他们指的就是融于我胸口处的通灵宝玉。
吕光闻之,眼中寒芒一闪,顿而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用手拂过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心中涌出无数戒意。
素儿神情一片疑惑,暗暗为吕光担心。
饿狼,木屋,东西?
表弟莫不是先前偶然得到什么宝物了?
在狐岐山这等仙迹、真人传说不断的地方,确然有许多先辈遗留之物,这二人所言尚属合情合理。
只不过修者大都秉承一切随缘的心理,你有幸得到,自然有其原因,只要你有德有力居之,他人也断不会与你争抢的,更不会像此二人一样,竟然登门来借!
素儿心中狐疑,这金翅岛究竟是什么所在,居然如此飞扬跋扈、霸道狂妄,以前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啊。
代萱眉随即眼睛一亮,看向吕光的眼神闪出一抹羡慕之意,暗叹道。
这穷困潦倒来投奔素儿的落魄书生,也不知是走了哪门子好运,来到峰上之前居然就已偶得奇遇了,能被金翅岛视为重物的东西,想必定然有它独到可贵之处。
人比人,气死人!
代萱眉愤愤不平,心中烦恼,越想越气不过。
七宝金丹被此人服下腹中,非但没有气炸而亡,反倒误打误撞的令他成就火系真身。
然后被李天泽那一剑给刺中胸口,他竟然又是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还糊里糊涂的拥有了修道者的道法。
进而盗泉子的气象化身降临,施展而出的那惊天一剑,居然硬是没有杀死他!
最后,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不但活下命来,反而全身元气充溢,一副真身大成的外相。
单指一件际遇,就已让人震惊难信、羡慕渴求了。然则那一次次奇遇却接连出现在这穷酸书生身上,简直是把代萱眉气的快要吐血。
代萱眉心头涌出无数嫉妒,冷冷的看着吕光。
一切皆有原因。若要说吕光这种种际遇的活水源头存于何处,那就得从他一巴掌打在韩孟江脸上时算起。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任由他人随意欺凌侮辱!
事在人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时后退即是向前!
灰头土脸的逃出韩府,吕光自信将来可以风光无限的回到韩家,让那些陷害他、蔑视他、欺凌他的人受到打击!
吕光思量一番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一时无语,再而沉默片刻,方才缓声说道:“这么说,你们是看了包袱里的那封信,才一路找到此处的?”
素儿脸色稍微有些苍白了,她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二人目标明确,显然是冲着吕光在木屋中得到的东西才会来此!
“是也,是也。证据确凿,你逃不掉的。”
久未出言的清风,双眼一闭,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那小小的脑袋左右摇晃,好像书生秀才琅琅时的附带动作,滑稽可笑。
吕光沉思良久,想到其中破绽,顿时精神一振,乌黑明亮的眼珠,泛起一丝精光,冷声笑道:“在下承认是在上山途中见到一所木屋。可是两位既然说那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那二位为何不早早取走?依两位制住峰顶众人的本事,怎么又不派其他人看守那处木屋?又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把东西从中取走了呢?”
吕光所言,七分真三分假。若要谎话逼真可信,真假参半远比凭空捏造要更能令人相信。
他故意隐去火红色巨鸟带他飞越山林,来到木屋的一段经过。
单说他确实见过木屋,其余之言,一概不说,并且还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男童与女孩相望一眼,面面相觑,被吕光的话,给说的神色呆愣。
二人全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盏茶之后。
还是女娃心思细密,反应灵敏,率先说道:“照大哥哥这么说来,想必一定是在那木屋中有所收获了?”
素儿临危不乱,搀扶住受伤颇重的潘芸,身法鬼魅,形似鹞鹰翻身,双脚一跺,借势便向后退至数丈。她之所以在危机来临之时,不太担心吕光,是因为刚才她站在吕光身后时,已经看见他向自己打手势示意,让她先保护好自身。
素儿心中一暖,多年不见,表弟对自己依旧还像小时候那么爱护。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般美好真挚的感情,令久居深山的素儿再次体会到了被人呵护的幸福感。代萱眉厉声怒道:“岂有此理!你们当真以为我神女峰无人吗?本真人今天就来领教一下金翅岛的高妙道法!”
吕光不知运力施气的n,仅能以玉魂所教的那段真书,让气海中奔腾激流的元气,涌流到全身筋脉、四肢百穴。
他闻听此言,便急忙向代萱眉身后挪去。
月辉遍洒,代萱眉罗衣飞扬,她弃剑用掌,掌心朝天,悬置胸前。
月光彷如水银泻地,流到她掌中,越积越多,本来不太明亮的月色,此刻却骤然大放异彩,明朗起来。
代萱眉两手中就好像是在托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夜明珠,在山林黑夜中,泛出惹人注目的寒光。
天空中悬挂的弦月,似是要把全部清辉,投掷在她掌中。
“噫?”女孩站在远处,也不插手,看此情形,微有惊讶之色。
代萱眉双掌翻来覆去,揉搓着掌中的无形光芒,仿佛是揉面和泥的姿势,然而由她施展开来,却是美感十足,翩翩起舞,像是一位舞技卓绝的舞娘在展示身姿。
她速度越来越快,前后动作,快如闪电,猛如疾风!
那阵平地而起的蓝旋风,在将将要包裹住代萱眉时,只听她口中厉声喝道:“神女散花!”
蓬!蓬!蓬
“嗖”的一声一朵硕大的银白色花朵,从代萱眉平摊的双掌中陡然飞出,迎面而上,与那蓝旋风相碰击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好像鞭炮齐鸣的b声。
这是速度与掌势的较量!
蓝旋风劲道猛烈,挟着狂风之势,轰鸣袭来。
而代萱眉双掌前推,那朵白花似有灵性,转动升空,狠狠的挡住旋风前进方向。
哧哧
白花四围荡漾着一层光晕,如冷月青光。
它仿似夜间的昙花一现,盛开到最美丽的时刻,就轰然凋谢,片片花瓣散落在地。
花瓣煞白,余威不减,荡出一圈圈漩涡气旋。
那花瓣像是足生百腿的蜈蚣,势头迅疾,全都游往乍一现出身形的清风这边。
吕光被疾风扫起的沙石吹迷双眼,不甚舒服,指挥身体,顿时向后退去。
一切以安全为首。
清风定下身形,桀桀一笑,似是对地上游弋爬行的花瓣,毫不在意。
童音充斥众人耳边,但他话语却是阴森冷然,声音与内容组合在一起,诡异中令人感到一丝凉意。
“用气化形,气魄之境,气象万千!”
吕光听得分明,暗把此言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