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凝神细听,感受到悬天镜的威胁之言。
他非但不惊不慌,反而心中一喜。
他此刻正是发愁刚入遣神荒原,对n之法一窍不通呢。
这悬天镜表面上看似知无不言,其实不然,说了这么多话,也不过是一些皮毛罢了,想要从它口中套出更加有用的信息,这个交换的条件,也不算太过分。
吕光嘟囔自语,低声嘀咕着。
果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悬天镜此种做法诚然无可厚非,毕竟它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使自己恢复完整记忆。
但是吕光却已经悄然的在心中对悬天镜升起了更多戒备,然而他外表上仍然是不动声色,照旧一副与悬天镜谈笑风生的模样。
“在下承蒙你屡次援手,怎会不遵守约定呢?”吕光回答道,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其他,说尽好话,安抚住悬天镜,“既是如此,那么我又该怎样才能离开这通灵宝玉呢?”
悬天镜闪动出更加耀眼的光亮,跳跃在吕光掌中,声音悠远,缓缓说道:“你脑海的念头、身体的精魂、莲子的元气,经由外力催发,才让你破釜沉舟的凝为幻身。这与修真者的身外化身和修道者的神魂显形都是截然不同,它乃是在你身体生机尽断之时,你才能够偶然来到融于你心海的通灵宝玉内。若非我指引你前进道路,怕是你在半途中,就气泄而亡、念消魂散了。”
“多谢你了。”吕光样貌端正,抱拳弯腰,行起身段,端的是有模有样,只不过他掌中碎石,却有些不太领情。
悬天镜道:“此刻,只要用元气修缮复原你的肉身,自然你就可以身体康复、回归本源。但是现下九叶红莲的元气,全在支撑着你幻身凝聚,不能动之分毫。只能”
吕光强忍住心中笑意,唇角上翘,凝声道:“你有何主意?能借助到外面的元气?”他旁敲侧击,向悬天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具有火系元气,只要我传你一道吞吐纳气的n,你稍加运转,自然就能吸收外方天地的气息,然后运动n,催发你身体生机。”
悬天镜才刚刚清醒过来没有半日,就算它再有心机意图,也是不能与吕光这等见惯人事龌龊的凡人相提并论。三言两语,就被吕光掏出肺腑之言。
悬天镜最先出现时,冰冷漠然,就浑如一块顽石,全然没有半分人类思想。
此际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吕光心细如发,又怎能没有察觉呢?
“喔?吞吐纳气?”
吕光微微一愣,故作镇定,道:“火系元气,与其他种类天地元气不是无法相依相存吗?”其实吕光已经从玄海真经中得知,五行元气,融合为一,就能成为真正的混元之气。他巴不得能够赶紧让自己身体也具有其他门系的元气,所以他故意问之,是想看悬天镜怎样解答。
悬天镜光芒一跳,生硬的语调,摇荡在滚滚红雾中,“个中难关尽皆在此。如果你身体完好无损,业已开辟气海,自然能明显的感受到天地万物中所蕴含的火系元气,你稍加吞纳,炼气健体,也就罢了。可此刻你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寄望于外方世界中有着火系源头存在,诸如火山、太阳等火系元气充足的地方。不过你也勿要担心,你凝为幻身的红莲元气,异常庞大,当然也会吸引外部火系元气的。就如滚雪球一般,雪粘雪,越滚越大。”
吕光得到答案之后,未发一言,在心中做着思考,暗暗把悬天镜之言与他心中的想法,两相比较。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吕光犹在沉吟不语,然则他心中其实已是早做出决定了,只不过他在吊着悬天镜的胃口。
这就仿佛猫抓到老鼠,并不直接吃掉它,而是把老鼠当成玩物,耍弄片刻,最后再一口吞掉它。
吕光心想,看来悬天镜它并没有隐瞒真相,与玄海真经中所撰述的五行元气,不谋而合,当下说道:“你我在此耽搁了不少时辰,外面也不知情况如何。那这吞吐纳气的n好学么?”
“以你的悟性,只要背诵熟记,运行n,就能大成。”悬天镜急忙道,“但是你务必要谨小慎微,若是不小心吸收了太多其他种类的元气,我也不知会发生何种变数。”
吕光听完,当下便盘坐于地,两手摊在双腿之上,认真研习起这套吞纳n。
若非他眼下只是一个幻影,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此人定是一个隐居世外的高人,或是遨游四方随遇而安的行脚道人。
吕光在运转这套n之后,周身各处,由里到外,都在悄悄的发生着一些变化。
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感觉,若非要用语言形容,借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
吕光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好像那日在韩府地牢内饿的五脏六腑如同火烧的样子。他很饿,但不是那种贪恋珍馐美食、燕窝鱼翅的味觉触感。
猛然间,吕光察觉到自己全身就宛如一间四面透风的破屋瓦窑。
“嗖嗖”
一股股冷风,从缝隙中灌进他的身体,可是他非但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的意思,反倒有一种食之有味的满足之感。
好像这些穿堂而来的风,可以让他不再饥饿,不再空虚。
这些风,似是永无止尽、有始无终的一直由外向内,狠狠的灌入吕光身体。
但,就算如此,吕光却依旧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临山城难民,饿的心慌、饿的难受。
好饿啊!
吕光的念头深处像禁锢着一头上古凶兽,在咆哮嘶吼,渴望能够得到食物。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吕光才觉得不再像先前那么饥饿难耐,只是浑身百骸仍然在希冀着风可以一直不停的穿进他身体里。
这种感觉很奇异,吕光就仿佛一个跳出自己身体的旁观者,静静观看着发生在自身的这一奇特景象。
吕光端坐在地的身躯,全身有着大小不一的洞口,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当那些迎面吹来的劲风刮到他身上时,那身体上的各处洞口,竟是奇迹般的渐渐合拢,越变越小。
恍如大河上护城筑堤的沙袋,在一点点修复完善着身体这项工事。
风继续吹。
就在此时,神女峰上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幕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在韩素真与代萱眉面前。
韩素真露出满脸惊讶之色,凝望着吕光的身体。虽然仅仅相隔数步,但她却愣是无法挪动寸步。
晚霞消隐后的神女峰,披上一层精致的黑衣。
星罗满布,冷月西升,峰顶数百名女弟子纹丝不动、形态逼真、呼吸不闻。
唯有代萱眉和韩素真鼻中发出微弱的气息,但也仅仅只是有着呼吸,只因她们二人也是一脸呆滞的伫立不动了。
但见夜空之下的神女峰,水气凝聚,白雾蒙蒙。
从山林万物、峰顶各处中倏然绽放出朵朵水花,汇聚成溪,汩汩流动。
遥远的天际,朵朵乌云,时隐时现,似是在酝酿着一场大暴雨。
弹指间,那硕大的乌云随风飘来,遮掩住月光星辰。
神女峰峰顶犹如被罩上头盖的美丽新娘,只是不知今夜是何人要入洞房,又是何人来掀起这无边漆黑的盖头?
而那从峰林各个地方,蒸腾升出的水气,也是如手搓棉线、小河入川般似地,积少成多,汇聚成一道道粗若水桶的水流。
喀嚓!
忽然从浩渺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电闪耀日,犹如白昼降临。
哗啦哗啦!
一道连天接地、周身数丈的水柱,从九霄天上轰然喷来!
水流很急,猛烈异常,这朵如云华盖中不知蕴含着多少雨水,竟是哗啦啦流个不停。
令人费解生疑的是,这种情景,不像是在下雨。倒犹似是一人拿着茶壶,在向茶碗里倒水。
水满则溢,但是这水竟仿佛不够,浇在吕光身上,却是在旁边连半点水洼都没有留下。
通天水柱在夜色中泛着青幽绿色,犹如绿波荡漾的浩淼江海。
而一道道稍微细小的水流,从四面方、甚至是从山下向此地迅猛射来。
而那从四处各地汇流到此的水流,也是杳无身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么多的水,那么猛烈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神女峰忽而安静下来,像极了白日在田地忙碌一天的农人,躺在天幕下呼呼大睡起来。
弦月立即出现,秋风依旧吹拂,似是刚才的种种天象全都没有发生过。
“表弟!”韩素真全部心思,都挂在吕光身上。
她眼疾手快,在吕光从天空摔落下来后,就一个垫步,飞旋而上,双手抱住躺在地上的他,心情很是急乱。
恍惚中,吕光只觉周身百骸涌动着一股奇妙的感觉。
念头甫一回归躯体,他就感受到丹田之处,有一个漩涡,仿佛能吸进数不清的天地元气而胸口内的心海之中,却漂浮着一块巴掌大小鹅卵石形状的玉石,其上荡漾着莹莹绿光,耀眼夺目再仔细感受,头顶脑海中竟似还有着一汪湖水,一眼望去,特别令人醒目,触人心弦。
最为玄妙的还要属游走在体内的两道气息。
一道气息冰冷彻骨、沁人心脾,似是一道冰泉在洗涤着全身百穴而另一道气息则火爆刚烈、热情洋溢,像是一簇火焰在烘烤着周身各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也不知是由哪而起,快速流动在吕光体内,但它们却有着同一个目的地。
这两道气息,像是游子归家一样,迫不及待的向着吕光腹部下方的气海游去。
吕光认真感受着体内的种种变化,澎湃精纯的两股元气,在身体中四处流动,最终汇聚到一起。
气海好似一个大气球,被灌满了空气,变得胀大饱满起来。
稍至片刻,这两种气息涌动的速度,趋于缓慢。
然而它们带给吕光身体的变化,却是显而易见的。
“怎么这么烫?”
韩素真双手托着吕光身体,心神慌乱之际,猛然感觉手掌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炙热难耐,还稍微有点疼痛。
她心生关切,双手未动丝毫,反而把吕光抱的更紧,不料两掌又是接触到一股凉入心扉的寒气,透过手心,进入全身。
韩素真浑身一个颤栗,险些松手。
她看了看站在旁边犹在惊讶的不知所措的代萱眉,心中泛出无边绝望,念头溃不成军,神情哀痛,暗想道,表弟全身忽冷忽热,分明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吕光意识清醒,俨然已感觉到了身体中的诸多玄妙之变。
气海中荡漾着两种元气,一红一绿,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遥遥相望。
“嗯?这是火系元气的力量,暴躁炽热”
吕光周身运行着悬天镜所传授的行气施力的n,他心中欢喜,好像是一个得到了自己希冀已久玩物的孩童,在沉心研究着玩物的诸般妙处。
“这是水系元气的力量,上善若水,养育万物,平和自然”
水系元气好像悬挂在空中的千万条瀑布,力量奔腾不止,水气氤氲。
而火系元气却仿佛锅灶下那跳动闪烁的粗壮火苗,气息狂热可闻,火气灼人。
水、火元气,彼此眺望,接壤而依,它们共同存在于气海之内,可却是没有交融相合在一起。
等那两种升腾在吕光体内的元气逐渐全部涌流到气海中时,他感觉自己全身元气充盈鼓荡,似乎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意调动气海里这两种迥然各异的元气。
“吕光,吕光!”
韩素真呼唤的声音中透出浓浓的担心,同时还有几丝惊喜蕴含其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吕光已经恢复了生机,呼吸均匀绵长,心脉跳动有力。
甫一睁开眼眸,映入吕光眼帘的便是韩素真那极度关心的眼神。
“表弟,你”
韩素真似是不敢相信吕光能够好转过来,活下命来,神色痴呆的看着离开她怀抱的吕光,眸子里倒映着那高高瘦瘦的身躯。
衣衫破烂,身材纤瘦,飘逸中带着一缕出尘味道。
这一刻,吕光气质更显,那满脸污秽的泥土,全然掩盖不住他精光闪闪的眼瞳。
代萱眉痴痴自语,“刀厚重沉稳此人浑身飘散而出的气质就彷如一把开刃的绝世宝刀。”至此她再也不敢把吕光当成一个俗世中的落魄书生了。
韩素真神情迟疑,像不认识吕光的样子,摆动罗裙,旋即立身问道:“吕光?”
“表姐。”吕光眯起眼睛,定身望着俏丽美艳的韩素真,笑容真挚,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