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浮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
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
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
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仅仅片刻,吕光适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热气蒸干。热,热气从吕光所能接触的每一寸空间中散发出来。
这一刻,吕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几口冰冷的湖水。体内水分的快速挥发,让他粒米未进的身体,变得越加脆弱。
坚持意味着身体更加难受,结果他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在吕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红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夺目的绿光!
这丝丝绿光一经出现,便成了整个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红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外来者。沸腾的熔岩变得愈加狂躁起来,似乎要使出全身气力来把绿光吞噬。
从岩壁上坠落下来的身体,被这陡然出现的绿光,给紧紧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吕光就这般纹丝不动的飘浮在离熔岩仅数尺的上空。
“天雷无妄,因天而动”吕光喃喃说道。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奇迹。
原来那不是一个梦。
吕光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中。
外面的一切,他透过光幕,看的是一清二白,热浪也再无一丝侵染到他身上。他伸手抚弄着心口上那个凸起的地方,触手光滑,不像人皮,竟似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
咕嘟!
熔岩成了煮开的水,气浪一阵阵向上方射去。四壁偶尔掉落一块岩石,也瞬间便会被滚滚而流的熔岩,给吞没掉。
这里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恐怖世界。
置之死地而后生。吕光心知假如自己能活着出去,那定然会是一种别样的重生!
死境中更能够孕育出伟大的生命。
在熔岩沸腾的恍若达到一个顶点之时,一丝丝绿意,从灼眼的红岩中,钻了出来。
吕光双眼睁的溜圆。
这,这居然是一片绿叶!
它就从那滚烫的熔岩中,一点点伸延而出。
能生出一片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了。
它!
它、它居然还不够,还不知足。它竟要让这个奇迹变成不朽的传说!
又一片!
又一片
刚开始,吕光还心生惊奇的在数着绿叶的片数,可后来,他只能以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观看着这一天下奇观。
无根无土,于地底熔岩深处,凭空诞生了一个生命。
并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如若是别人告诉吕光,恐怕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自己却是这天下奇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一、二、三、四九!
九片绿叶呈品字形,拱卫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奇花。
咻咻!
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风声鹤唳,犹在耳边。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天狗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
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
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天狗的羽翅从吕光面前飞速划过,这熔浆温度极高,但这天狗竟是完全不受影响。
吕光目不转睛,那九叶奇花眼看便要被天狗叼走!
千钧一发之际,熔岩翻滚的越加肆虐,滚烫的熔浆里刹那间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此物浑身犹如精钢,漆黑如碳。身上鳞片满布,利嘴一张,露出几颗锋利的獠牙。
什么东西?
吕光心中一惊,被这从熔岩深处突然迸出的诡异怪物,给吓了一跳。吕光的身躯不受控制,仿佛是提线木偶,被人操作控制。他全身似无一点重量,扶风而上,向洞口游去。但吕光两眼却使劲盯着下方的那一幕奇景。
天狗尖叫长鸣,双翅再振,借着俯冲之势,陡然向上回旋。
翻腾不休的熔浆中,也偶尔夹杂着几声嘶嘶厉叫。蛇身,狗头。吕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两样动物来形容此时所见到的怪物。这熔浆深处竟然还隐藏着这般可怖的恶兽!蛇身头颈处有一狗头在狂吠嚎叫。
是狗,还是蛇?
未知的事物,更能使人感觉到可怕!比起恐惧来说,吕光更在意的是那株奇异之花的命运,它被翻涌的熔浆给摆弄到哪里去了?
哗啦啦!熔浆好像流动的泉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待到吕光能稍微看见下方情况之时,心中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惊愕!
蛇身从熔浆中砰然而出,彷如通天石柱,矗立不动,威武生风。只不过那具狗头,使它看起来稍作有趣,死寂中也有了几许生气。狗在炎热之时,总会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喘气,以此来缓降体内高温。而在这炽热异常的熔浆洞,这怪物却半点不受热浪侵袭。鼻口中所喷出的气息,竟如万年寒冰。
天狗轻轻挥动着羽翅,在熔浆怪兽头上,不停飞旋。一片绿叶缓缓从熔浆中升腾出来,是那株神奇坚强的生命之花!
吕光匍匐在光圈中,目力所及,每一寸空间都逃不过他眼睛的逡巡。九片绿叶显得愈加青翠,在满是燥热的世界中,唯有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凉意沁人。
哧熔浆翻滚不断,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怪兽一直也在嘶叫不断那天狗更是唳声不停。整个岩洞里乱糟糟有如闹市贩卖之所。
可在这轻微的响动发出之后,竟似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轻微的摩擦声,恍若越过了重重阻难,才到达吕光耳朵。雷雨天,电闪雷鸣。总是先看到闪电来袭,才能听到雷动轰鸣。然则此刻,吕光却是先听到了这声音,接着才知道这是何物发出的声音。
花,开了。
是那株奇花绽放了。那九片绿叶环绕的花骨朵,竟似慢慢褪去衣衫的美丽女子,一层层的脱下遮掩它绝代丰姿的旧衣。
花开的声音,在阴森恐怖的地底熔岩中,显得是那么的孤傲凌然。
花未开展,而叶已在凋零。
滚滚流动的熔浆,意味着时间在不断流走。第一片花瓣已全部伸展了出来,它好似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儿,在用力舞动着属于它自己的每一丝生命能量。
红。
是红色,偏偏是红色。为什么不是绿色、ns、紫色血红的熔岩中长出了绿叶,而绿叶中却开出了鲜艳的红花。一件事情已然是亘古奇闻,这一件件加起来反而成了理所应当的现实。
于是吕光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他静静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风声陡停,鹤鸣一顿。
天狗头颈雪白的羽毛,仿佛披上了一层红纱。它全身伸延成一杆长枪,去势更猛更急,竟似要奋不顾身的扎入那蛇身的七寸之处。狗头乱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烟烈火。刺目的火光把山洞外的白日,给映成了黑夜。
那奇花每绽放出一片花瓣,天狗的冲势就比上一次要更加迅猛几分,而那蛇身狗头的怪兽,却一次次从嘴中喷涌出更加浓郁的火焰。在人间象征着祥和安宁的飞鹤,欲要争夺那不世出的奇宝。而这狰狞恐怖的地底怪兽,却成了那奇花异草的忠诚守护者。
一个争,一个守,还有一个在看。
那色泽艳美的红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完全绽放开来。至此,吕光也终于看清,这到底是一株什么异物。
三生花。九片花瓣层层叠叠,合抱着正中央的一颗青绿莲子。而创造奇迹的那九片绿叶,却早已埋藏在寸草不生的熔浆中。
如此世间珍宝,天地又怎能容它呢?
三生花初生,无根无茎,就这样浮荡在岩洞的虚空中,似乎要破壳而出,一飞冲天!
天狗发出一声哀鸣,双翅飞羽竟是化成一根根银光闪闪的细针,鹤爪一伸,银针恍如六月暴雨,声势浩大,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呼吸之间便一齐向那三生花射去!
叮叮当当!三生花并没有像吕光预想的那样,被银针给射个西瓜烂。反而银针似是射在铜镜铁器上一般,发出一声声脆响。
三生花绽放出一圈夺目的光华!
这万千银针,竟无一根能近它花身。
银针射在上边,宛如投石入湖,仅让三生花周身的光幕泛起了一丝丝波纹。
岩浆在这一刻,变成了冷却的冰湖,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狂虐躁动的热浪。
下处的蛇身狗头怪兽,浑身的精气神似也随着三生花的绽放而颓然一泄。它全身一沉,岩浆哗哗作响,转而便迅速的扎入了平静的熔浆中。三生花耀眼的光华与吕光周身覆盖的青芒,遥相呼应。不知几时,洞口已升上半牙弯月。
洞中方一刻,世间又晨昏。冷月慷慨大方的遍洒着盐白似的寒光,慢慢侵蚀着这个火红的世界。
三生花无风自动,缓缓向洞口升去,好像要急着出去欣赏一下这山峰的瑰丽景色。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朵乌云。弦月好似害羞的娇娘,转而藏起了娇容花貌。
乌云浓墨的黑影,挡住了三生花登天的去路。起先是雨水落在岩浆上的声音,随后便成了水滴蒸发成热气的响动。
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吕光并没有在这炙热的洞中,感觉到一丝凉意。
春雨无声,润发万物夏雨惊天,浇灌沃土秋雨连绵,洗涤红尘冬雨冷冽,涤净方。人间四季,每个时节的雨,都各有韵味、特点鲜明。现下已是秋日光景,雨本不该如此迅疾、这般势大,也更不该有电闪雷鸣遍布空中。
闪电在前,也不晓得击在何处,随即而来的就是震耳隆隆的雷鸣声。
刹那间,整个岩洞中水气弥漫,外面的雨声、雷声、风声彼此应和,竟似成了江畔花船上女伶手中的琴瑟之声。
轰隆隆!
一声惊雷,响彻在夜空中。吕光瞪眼看着那株三生花,只见莲身随着这声雷鸣,而散发出更加艳丽的光芒。可它向洞口上升的速度,却愈来愈慢。若是说开始时它像猎豹一般奔跑,那此刻它就似蜗牛一样爬行。
一道粗若水桶的紫色闪电,仿佛变成了赶车人手中的一根马鞭,从洞口直击而下,呼闪摇晃的向漂浮在空中的三生花绞去!这道闪电似是活物一般,竟要硬生生的把三生花给裹在其内。三生花闪转腾挪,上蹿下跳,弯曲伸展,远远望去竟像是一位美妙佳人在起舞弄影。
嘭!
猛地一声巨响,在洞中回荡开来。外面的风雨之声,恍若消失。紫电犹如实质,猛然击打在熔浆之上,泛起了数丈高的岩浆!
刚才消失良久的天狗,不知在哪发出一声鸣叫。只听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吕光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