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琨是东海龙仙的幼子,其实力虽说远不如他的兄长熬炽,但他一直以来都在龙宫潜修,外界尽管没有怎么听说过他的威名,然则吕光却是清楚的知晓,敖琨已是尽得东海龙仙的真传。
眼下此种情形,吕光毫无疑问乃是以一敌二。前有熬琨虎视眈眈,后有观山道人伺机而动。
在这种情况之下,吕光能顺利召唤出白骨星君的神魂念意,已经实属不易。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吕光躲藏在禹王鼎之内,忽觉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阵摆动,一个旋转,便从鼎炉上方的一个罅隙间,向外急速飞去。
他感觉念头安静,平若镜湖,身形骤停。原来是从那鼎口之中,回到了原先破败的院落。
观山道人此刻正被九根精钢之柱囚禁着,而白骨星君的神魂化身恰好立在他的前方。
“吕殿主,你一诺千金,怎可出尔反尔,刚才你可是答应放过我的!”观山道人双目充血,愤怒至极,他万万没有料到吕光居然还留有这一手。
观山道人虽然如此说道,但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早就知道无法从白骨星君手中逃出,索性把那异宝消息,说的真假参半。这样一来,就由不得那女子不信了。只要她前往水月洞天,那里高手云集,全都在争夺宝物。到时自己煽风点火,借刀杀人,那也算报此一仇。
白骨星君古灵精怪,纤指托腮,媚笑道:“这次我本来就是前往水月洞天的。想必道长有所不知,我狐岐山跟水月洞天可是情同姐妹,同胞一脉。”
老道啊的一声,七窍冒烟,原来自己的伎俩,早就被这妖狐女子识破,亏得自己还在暗暗窃喜。
老道浑身的力气,在听闻此话后,陡然一消,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全身瘫软在囚笼一角。
白骨星君把锁魂瓶,向空中一抛,瓶塞自动打开。她食指点向瓶尾,玉瓶缓缓飞向老道头顶,在离‘囚笼’尺许之际。寸许宽的瓶口,突然是如鲨鱼猎食,变成了巨口尖牙,直接把老道吸入其内。
瓶塞一盖,无声无息。一丝丝神魂从老道的念头中,传到玉瓶内部。片刻之后,那瓶口方才打开。
老道被吐了出来,浑身沾染着一丝丝的青色水滴,神魂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实。
老道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撑,神情木讷,双眼直视前方,全身趴在囚笼里边。玉瓶逐渐恢复原来面目,白骨星君皓腕一翻,玉瓶便快速飞回她手中。
前后只在一瞬间,快如流星划过天空。
吕光两眼冒光,这个玉瓶,实在太强大了,居然能吞人神魂。
也不知是谁发明出这般宝物,如此阴毒,不单单能拘禁修道者的神魂,更可以监视对方的日思夜想。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念头所向,摔破玉瓶,后者就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白骨星君双眸微闭,单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笼’。她吟诵法诀,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现一个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从天幕中伸出一只金色长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笼
砰!
一声巨响,囚笼便化为一抹青烟,腾空而起。
吕光听从白骨星君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老道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锁魂瓶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
老道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锁魂瓶,与他遥遥相对。
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不一大会儿,万道金光,便布满天空。
老道神魂一荡,化成一抹青烟,转瞬回到躯壳。敖琨看躺在地上的老道,身躯一阵颤动,急步向前,托住老道身子,微微晃动,道:“观山道人?”
白骨星君抬手遮住从天际射来的阳光,语气中隐隐有一丝不舍,“此间事了,你我有缘再见。我看相公身有麻烦,那老道恰恰可以保护于你。”
白骨星君说走就走,玉足一点,身躯垂直向空中升起。毫不拖泥带水,颇有上古时期剑仙女侠的风范。
吕光稚嫩的童音急促响起,“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白骨星君声音飘渺,从空中幽幽荡下。随风而落的还有一本经书,“这本经书,赠予相公。愿你我能不期而见,那时再讲经论道,想必会别有一番滋味。”
吕光感觉自己的念头,在慢慢的回向那‘故乡之土’。良久之后,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甫一睁开双眼,满身伤痕的白玉京,映入眼帘,一切真实可触。
是黄粱一梦,亦或是庄周梦蝶?
吕光低头一看,这经书泛黄陈旧,巴掌大小,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道德真经。他正要翻动阅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喝骂:“小杂种!你还敢回来?”
啪!敖琨此话刚一出口,还匍匐在地的观山道人,反手一挥,疾风贯耳。一掌就将敖琨拍向数丈远的房门处。
砰砰!
敖琨连滚带摔,瞬间懵了!
他嘴中鲜血汩汩,直往外冒。马上便染的白色锦袍,如漫山杜鹃一般。他在台阶处,挣扎数次,方撑起身来,手往嘴那一抹,几颗白牙咕噜噜落于掌中。
敖琨费力的抬起手指,向观山道人指去,转而又回指向满脸风轻云淡的吕光,刚一张嘴,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噗!
数块青砖眨眼就变成紫黑之色,场面惨不忍睹。再以破败的房舍为背景,敖琨霎时就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侯公子,变成了临山城内随处可见的难民。
敖琨身体痛苦,气上九窍,怒火攻心,眨眼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少顷平复下来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吞吞吐吐,道:“你!你……这臭道士,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凡人是无法听到神魂出体后道人的所言所语,更无法看到道人念头所化的幻身。
刚才那如狂风暴雨的斗法,仅在数息之间。敖琨一看观山道人倒地不起后,便自己马上躲在了墙角,生怕有什么变故发生。是以前先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当然是一无所知。
“修道者岂会被世俗权力所缚,莫说你是那韩韵山的孙儿,哪怕是当今皇帝老儿,贫道也凛然不惧!”这番话说的真是地涌金莲,大义凛然。吕光被这声喝骂打断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敖琨那厮!
敖琨面如土灰,自祖父去世以来,他天天挑衅于吕光,以羞辱吕光为趣,想要把他逐出‘龙宫’。
上一次吕光的那巴掌,更是让敖琨下定决心。再加上韩孟河上次所定下的毒计,最终却被吕光逃出府去。这一次,敖琨冲动之下,更是带着道林老道,来杀害侍候祖父数十年的忠仆白玉京!其目的就是要得知吕光的藏身之处,来个斩草除根!
圣人曰:与人为善,方能善终。
这只是其一。眼下大坤王朝,道人意气颇是风靡,只读书,不懂得事理。用圣贤之书,强行套在今时之事,以为这就是遵古训、扬传统。这种道人,为数众多。用百姓之言,就是‘认死理’。
吕光是把书读到心中的少数之人,他可没有什么‘放他一马’的心思。既然对方三番四次加害于己,那就要非得拼个鱼死网破!…,
吕光把衣袖一卷,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砖,抬手就要向敖琨头上拍去!说时迟那时快,白光一现。吕光睁眼看时,手中青砖已然被那道士夺走。
此时见到仇人,自然分外眼红。吕光思索片刻,身形突如白鹤亮翅,双手平行,左脚前踏,单脚撑地,向空中高高跃起。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声,在院内久久飘荡。
观山道人神色一惊,失声道:“主人!这…敖琨断腿之伤,恐怕是瞒不住‘龙宫’上下!”
吕光自小修习‘五禽戏’,虽然一直没能开辟气海,但倒是也有了一身蛮力,又练就了江湖中的一些防身武术。一脚踩向毫无反抗之力的敖琨,虽说吃力,可也立刻让后者腿骨断掉,痛苦呻吟。
“我们马上离开此地!”吕光迅速做出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地不宜久留。
敖琨目不能睁,下身衣衫扭曲破裂,浑身无一寸干净的地方,鲜血满身,令人动容。
“吕…光,我不…会放过你……的”一声梦呓,从敖琨口中发出,原来是两眼一闭,痛晕了过去。
道林老道察言观色,低声说道:“这厮还死不悔改。此时不能杀他,贫道有一法子,主人,莫不如我们带走此人?”
老道心中另有算计。
敖琨答应搜罗的童男童女,只有他知道藏匿在何处。
“带上他?”吕光脸色一凛,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已经跟‘韩家’撕破脸皮,就算我解释清楚,舅父明事识理,有心袒护于我,恐怕那个‘母夜叉’也不会放过我。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
吕光狐疑的看向道林,声含疑问:“你有何良策?带上此人恐怕不好走脱,城里山外,尽是龙宫眼线。”
吕光眼含询问之意,等这老道讲明道理,看他作何举动。老道士见吕光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自觉闹了个没趣,尴尬笑道:“此物名为‘乌有镯’,乃修者储存物品,寻山游水,必备之宝。想那路途遥远之处,就可把一些应用之物,放于此袋。”
吕光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早有对策。敖琨确实不能放在此地,杀又杀不得。既然有此宝物,带上他,正是上上之策。真是瞌睡递枕头,雪中来送碳。吕光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敖琨呢。
吕光转头问道,疑窦满腹:“这人六尺身量,此袋小如袖珍,如何能装得进去?”
老道诡异一笑,双手一撮,一张黄符,刹那间现于手中。他似先前那般,在黄符上快速写下一个‘小’字,只见他枯槁食指,微微一点,那黄符,便贴向敖琨面门。院内冒起一股青烟,烟雾升腾。
待得青雾消散,地下的敖琨竟然消失不见了!吕光经过昨夜那般诡异离奇之事,心性成熟许多。此际再次看到这种精妙法术,心中少了惊奇,多了一丝希冀。
何时自己也能拥有这般仙法妙术?
“噫?”吕光以为那敖琨已然被老道收入袋中。
他低头一看,方才冒起青烟之处,却是有一粒小石子。这石子好似被什么技艺精湛的雕刻师,进行过改造。细细察看,那石子小如拇斗,一人赫然在上,俨然是那敖琨!也多亏此石栩栩如生,要不然就算吕光眼力再准,也是看不真切的。老道说到后来,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失落。
吕光对那‘乌有镯’充满了兴趣,他看着老道拾起‘石子’,轻轻放入袋中。回身看到伤痕累累的白玉京,抬眼望向老道。
“主人还要带上此人?这……此物可以盛放五石之数。”老道面露难色,沉声说道。吕光低哼一声,不声不语,但却是举起了手中的玉瓶,慢慢擦拭把玩着。
“主人休怒!贫道把自身不用的废物,全都清理出来,想必就可放下此人了。”老道眉毛直立,火急火燎的道。
吕光在旁催促道:“快!一会儿该有家丁奴仆来此打扫庭院了。”
关系到自家性命,容不得老道有半点怠慢之心。数个呼吸后,老道从锦囊中,拿出数粒石子,双手紧握,捏指成爪。石子应声而碎,变成一抹尘土,随风而消失在秋晨中。
老道照图画样,再次施展法术,消耗掉一张‘缩物成寸’符。
白玉京也是进入了‘乌有镯’中。一切均已完毕,老道看着满目狼藉的庭院。袍袖一摆,一个旋风从地而起,天空降下缕缕金光。刚才还倾圮破败的院落,瞬间便装点一新,焕然出原有面貌。
吕光看见老道这般动作,更觉法术有无所不能之势,手中更加用力,紧紧攥住白骨星君所赠的那本经书。老道如孩童献宝似的向吕光笑道:“敢问主人要去何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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