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阴神,神魂……三重变化之后,方是那至高无上的神婴!
据说,只有修成人仙,位列仙班的得道大能,才能让神魂凝聚成婴儿之态。然则,此时此刻,吕光却在无意间,到达了这个玄之又玄的境界。
只是……如何才能让神婴,归为己用呢?
吕光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其中。
这一静,便是月余。
忽然,他的脑海深处,响起了一个声音:
放下神婴,立地成仙。
放下神婴,立地成仙……吕光的心中陡然划过一道亮光,他清楚至极的‘看’到自己神窍中,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金线,悬挂在黑幕之中,熠熠发光。
沿着金线向上望去,吕光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个身无寸缕的神婴,吊在黑幕下。
吕光这一夜,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现下,他已经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了,本身他处事谨慎,鲜有大惊小怪之时,故‘看’到自己脑海中有这样一个婴孩时,心神也无太大波动。
吕光细细观瞧,越看越觉这神婴面熟如斯。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面目!
神婴一尺有余,与他儿时形貌毕肖,一模一样。四肢躯干,更是与寻常婴孩一般无异。这是什么?吕光心中的疑问,无人再为他解答。
那神婴在刚才睁眼看到下方的吕光之后,却转而闭眼酣睡起来,憨态可掬,惹人怜爱。十七根金线此时已经变成一条,吕光双手紧抓金线下端,另一端系着一个‘自己’。舍去,放下,到底该怎么去做呢?在此间隙,吕光骤然想起儿时,母亲带他去京城郊外,春游放风筝的时候。
“慢些跑,小心风筝断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满含慈爱。风突然急了,吕光娇小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的风筝,如断线木偶,再也不受控制,转眼便飞至高空,变成云中的一抹黑点。吕光趴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缕线绳,他仰头看着在空中渐行渐远的风筝,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莫要啼哭,这风筝断了,才能飞的更高。你要为它高兴才是。”断线的风筝,飞向高空,自由自在,随风而动。
放手!舍得,有舍方有得,欲得先需舍。吕光想至此处,慢慢松开手中的金线,顿时闪出一道耀眼的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当光芒消失,他睁开眼眸之时,却只看到了上元夫人。
“殿主悟性颇高,可喜可贺。”上元夫人说罢,弯下腰来,露出俏丽的笑容,道:“不曾想到,殿主儿时,原是这般可爱。”吕光心心惊肉跳,怎么自己变成那个神婴的样貌了。看样子也不过是自己两三岁之时,这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夫人,这……”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上元夫人扑哧一笑,只见她蹲下身来,手指点住吕光额头,道:“这神婴就是你凝聚的念头啊。时间不多,来,我们走。”说罢,她牵起吕光小手,向塔楼阑干处走去。吕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耳边风声呼啸。
这上元夫人带他,竟然是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呼呼!人类站在大地之上,世世代代,满是羡慕的仰望天空中的飞鸟。飞翔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愿望,与天空相触,和彩云追月。
轻,轻如鸿毛;听,风声似鼓,吕光感觉此时,自己全身没有半点重量,伴着风声被上元夫人带下宝塔。当吕光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满室青狐仍旧不动如初。
“现下无暇再让你蹒跚学步,按部就班。念头甫一出体,形似神婴。只有锻炼自如,才能遍寻日月之下。此时太阳未出,念头离体,是为夜游。要想不受时间限制,唯有凝练出神魂,才可日夜如一,不受限制。”上元夫人用一根红绳,挽住满头银发,回眸笑道,“殿主可要好生抓紧奴家才是。”
吕光浑身软绵无力,只能勉强站在阁楼之上。每个人都无法真正的看到自己外形相貌,临江映水,对镜理妆,也只是看得假象。此时‘吕光’躺在地板之上,闭目不动,脸颊微红,隐隐有呼吸发出。上元夫人心情很是愉快,吕光能够凝聚念头,出体活动,她仿佛是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丰功伟业,语气中透露出一片高兴:“殿主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体,勿要奇怪才好。你念头出离肉身,正如母鸡孵蛋,破壳而出。”
“今日所历,实乃在下生平仅遇,离奇诡怪,盖不能以常理揣度。”吕光口音尖细,但吐字清晰,恭敬道:“多谢夫人。”
吕光依然看不清上元夫人相貌,天边露出一抹亮光。上元夫人背光而立,吕光仰头望去,一圈圈荡漾着仙家气派的祥光,在上元夫人头顶泛起涟漪。屋中冷风突起,刺人骨髓。吕光浑身一个冷颤,脚下踉跄,跌倒在地。
“神婴出体,会有阴风、阴火、寒水、冷雪……种种幻魔加之于身。‘定尘珠泪’也无法抵挡这些阴物。每耽搁一会儿,殿主就要多忍受一些痛苦。”上元夫人声情并茂,转头道。
“殿主只要观想出一个具体的地方。片刻之后,就可到达。”上元夫人说罢,便闭目不语,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忽高忽低。一座庄严气派的园林,转瞬出现在吕光念头中。晨光初显,庭院中人影寥落。花草树木之间,点缀着几颗秋露。眼睛一闭,一睁。眨眼,眼睛上下一眨,便从那‘云澜溪’畔,瞬移到临山城。
快,迅捷如雷,猛如疾风!
“念头所致,瞬息便来。有心去,即便万水千山,也是昼夜之间。”上元夫人跟吕光凌空站于韩府内院上空。天色微亮,一人一狐如君临天下的帝王般,俯视众人。
吕光还沉浸在那种奇妙的感觉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那一瞬间,他好像是经历了日月变幻,改朝换代。一种苍凉悲壮的感觉,遍布全身,势如洪水,滔滔不可阻挡。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常人所不能得。上元夫人看吕光有这般耐力,赞叹之意,更是陡增。
正当吕光感叹之时,下方内院角楼,突然出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前一后,向廊下院落走去。
“蔺玉琅?这么早,他去做什么?不好,看方向是去我所住之处。”吕光心中狐疑,转而仰头向上元夫人道:“夫人,可否让在下跟上底下那二人。”
上元夫人目不斜视,耳听八方。以她此时的境界,神魂离体,方圆数里之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全都明察秋毫,如观掌纹。
上元夫人牵起吕光,念头如箭,疾速射向那二人所去之处。吕光立在院门,向内里望去,熟悉的花草庭院,离去数日,未有一点改变。上元夫人心细如针,看到吕光这般模样,发声问道:“此处莫非就是殿主的家?”
“家?不是。此地是在下外公府邸,在下是寄人篱下之辈,暂居于此。”吕光隐隐有一丝失落,少时被‘许夫人’逐出镇远侯府之后,他确确实实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可而今外公离世,舅父怯弱,舅母更是纵容两位公子欺凌侮辱于自己,甚至还把对自己的陷害摆在了名面上。天下之大,何处为家?
上元夫人看吕光心事重重,出口劝道:“殿主聪慧过人,对经书也烂熟于心,想必考取一方功名,不在话下,堂堂七尺男儿,何必屈居于他人瓦檐之下。”
吕光把话听进心去,这狐族女子,心地善良,真诚待人。与她因缘际会,素昧平生,但她却毫不吝啬,施以无上法诀,让他凝聚念头,出体夜游,品味道理。更难能可贵的是,此女毫无害人之心,重缘守诺。
走上前去,吕光方才看清,那蔺玉琅身后跟着一名道士打扮的白须老者。两人正从亭廊快步向此院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窃窃私语。
蔺玉琅心中冷笑连连。哼!吕光,上次被你跑脱,这一次我看那老东西死后,还有谁能保护于你!待我挖出你行踪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素真他是我的,谁也夺不走,哈哈——!
上元夫人精目如电,死死盯着蔺玉琅身后的那灵虚道人,低声道:“殿主小心!虽然你我此刻是念头所化,那二人看不见、听不着。但奴家看那灵虚道人士,似也是修道之人。有趣,有趣的紧。这大周王朝,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临山城,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才。”
上元夫人好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喜上眉梢。
“二公子尽管放心,区区炼骨一层,莫说他是修身境界,哪怕是进入炼气之境。贫道也定能为公子消灾去祸。”这道士鹤发童颜,白须飘飘,颇有古籍中所撰的仙风道骨。可语气冷然,全无一点悲悯济世之意。
“二公子,事成之后,我无量观所要的那三百童男童……”
话未说完,蔺玉琅便出声打断道:“道林和尚稍安勿躁,我已加派人手,去各地搜寻。要瞒得父亲耳目,又不能惹下官司,着实有些太难。再宽限三日!如何?”
“好,那贫道就快刀斩乱麻,一击杀掉此人!”
无量观!幽州境内,最大的一座道观,香火鼎盛。位于青峰山顶之上,在临山城北方,离此不过数十里地。道观人数众多,常年招收杂役弟子,在幽州境内,是首屈一指的道家大派。上元夫人疑声道:“道观,那不是观道揣摩道意的地方吗?大周王朝竟然也有道观,据我所知,天下之大,也不过才有数处道观。”
“夫人所言的道观,可能是修炼真道的所在。俗世中的道观,只是一些道士聚集起来,讲经说道的地方而已。”吕光出声释义,大周王朝当年借‘炼气士’之力,定鼎天下。建国之后,独尊‘修真’,扫除道家。
道派学说,渐渐没落下来。但道派到底是本土大宗,百虫死而不僵。近年来,隐隐有死灰复燃之象。在吕光跟上元夫人说话的时候,二人越走越近。
嘭!那道士在进入院门之前,陡然化成一道白光,快若飞鸿,向屋内遁去。吕光目未眨,心已动。想要拦,奈何己身毫无力气,又想到念头无法干涉现实物质,心中更急。上元夫人虽不知屋内到底是何人,但既然吕光住在此处,那屋里的定是他亲近之人。她下意识的祭起‘定尘珠’,双手交叉,两掌向空中拍去。瞬时青芒一现,珠光绽放。把整个房舍包裹在光晕之中。
‘定尘珠’本身有后土精华,虽说不能攻敌致胜,但用以后土寒光,结合其中的‘映画法阵’,便可衍化出一幕光帘。因受限于本身物品之能,所以仅有片刻之功。如果敌人强行打破此光幕,就会破掉珠中法阵。道人施展法术,在一些天才地宝之内,布置法阵,以加持宝物威力。
‘定尘珠’异常难得,珍贵非常,其中自然也布下了此等法阵。咚!那灵虚道人竟如撞在铜墙铁壁之上,发出沉闷低沉的响声。
“啊!”一声痛叫,灵虚道人身体犹如离弦之箭,从房门处,一下跌落到院中。灵虚道人反应迅速,一个鲤鱼打挺,便快速站起身来。白须直垂,口喘粗气。长眉下死鱼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堂屋房门。
“嗯?未料到此人还有如此本领,居然是光罩法阵!”灵虚道人咬破右手食指指尖,从怀中拿出一道画符,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在符上用血珠写下了一个硕大的‘破’字。左手前推,神符平行向前飞去,快若流光!神符原本是道派沟通万物生灵、天地玄妙的自然之文。神符以黄纸为基,精血为墨,手指为笔,撰写出天之文地之理。噗!神符迎风变大,巴掌大小的画符,在短短数息之间,竟然变成数尺之高的一幅巨画!画符上血印斑斑,‘破’字凛然而立!
画符向前疾驰飞去,紧紧贴于门上。灵虚道人右手竖于胸前。食指中还有血珠滴出,奇怪的是,血珠在将要滴到青石板上之际。那血居然是变成一道道血线,如青藤缠树,毒蛇觅食一般,快速向画符上的字爬行而去。少顷,灵虚道人食指中不断有血珠冒出,而画符中的‘破’字,却是变成紫黑之红,处处透露着阴森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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