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大帝眼见金钟严丝合缝的把青铜鼎给罩住后,面色立时舒缓开来,“吕光,你不是很想报当日我‘杀’你的一剑之仇吗?”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天宫大帝的语气里满是轻蔑之意。
他似乎完全未将修成完美鬼仙的吕光给放在眼里。
那夜,吕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天宫大帝施展‘死光’之术,险些落得个神魂寂灭的悲惨下场。今日他准备多时,自然也有些应对之策来对付天宫大帝。
可吕光却不曾料到,天宫大帝竟还是这般的猖狂。
天宫大帝脸上浮起一层鬼魅的笑容,阴恻恻的笑道:“你的肉身躯壳原来就在灵殿里。”
他说罢此言,身影骤然一晃,凭空消失在原地。
吕光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天宫大帝居然能感应到他肉身藏匿在何处。
情急之下,吕光急忙向白鬼神魂传音:“速速破去这只炉鼎!我去拖住天宫大帝。”
……
事实上,在吕光刚才向夏侯府进犯之前,他便已离开了那间小客栈。
现在,他和白鬼的肉身,藏在一个本来谁也不会猜到的地方。
但是天宫大帝却仿佛知道吕光在哪里。
吕光当然不敢大意。
他连忙神魂归壳。
在夏侯府的东面,有一片小湖泊。
湖上漂着几只船。
这座小湖,本是城中一处有名的景点。
镜湖。
平滑如镜。
夜色浓浓,灵殿的绝大部分人们,在今夜都还是尽心的来妆点着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新年,所以这时空中绽放的烟花,也已到达了顶峰。
每一簇烟花的绽放,都会照的镜湖,犹如圆月。
镜湖不大,却很圆,像是八月十五的月亮。
今夜,夏侯府传下谕令,严禁外人踏足侯府方圆十里之内,是以此刻镜湖周围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除了一些四处巡逻的侍卫,这里再难见到半个人影。
镜湖很安静,也很平静。
这里远离尘嚣,恍如世外桃源。
恰在此刻,湖面上突有一只小船,开始无风晃动起来。
一口墨绿色古钟,探出水面。
湖水在其间翻涌滚动,变成无数缕青色的细线,宛似柳树垂下的丝绦。
天上忽而又亮起一簇烟花,借着亮光,隐约可见满天水雾蒸腾四溢,好不壮观。
一个身着绿袍,身材颀长的年轻公子,静静的站在古钟之上,仿佛要与墨色大钟合为一体,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又是一簇烟花落下,天宫大帝现出身形。
那只方才随波逐流的小船,在这时忽然停住。
船里的人,自然就是吕光。
他慢慢走到船尾,抬起头,目光凝注着悬在湖面上的那口墨绿大钟。
天宫大帝的眼睛亮的骇人,茫茫夜色之下,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但他却好像能清楚的看见吕光脸上的每一根汗毛。他目中浮出笑意,嘲弄道:“没想到你还真敢现身与我一战,难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围杀你的陷阱?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知道你们的肉身在这里,那么就证明我早有机会,能提前布置一切。”
吕光说道:“我已修成完美鬼仙,没有谁能在此地设局杀我。”
天宫大帝讽刺道:“你不要忘了,你之前已经死在了我手里一次。”
吕光冷冷的道:“你也莫要忘了,我曾经杀死过王悉之。”
天宫大帝说道:“所以我这次才非要杀了你,让你彻底的形神俱灭。”
吕光猜到了天宫大帝和王悉之,应该都是隶属于那个神秘组织。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别说废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想为王悉之报仇,同样,我也杀你,以报当日你重创我神魂的一剑之仇。”
天宫大帝并没接话,神色傲然。
忽然,一道金光,在船上升起,闪动纷飞,朝着天宫大帝飞速驰去。
金光!
定水神针!
也就是长生殿的镇派法宝,定水神针。
定水神针自那口墨绿色的大钟上飞回,携着一缕劲风,其上却并没沾染血。
站在墨绿色大钟上的天宫大帝已经消失。
吕光心念一动,便在瞬息之间,神魂出壳。
他默默催动着定水神针,身前的空气都扭曲变形,一击不成,他准备发动第二击。
嗤的一声轻响,他原先站立船上,霍然出现了一道怵目惊心的裂痕。
在夜色的浸染下,湖泊变成了一片墨色。
天宫大帝和那口墨绿大钟,竟凭空自湖面消失不见。
神魂附体在定水神针之内的吕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仔细感应着周遭虚空下的一切动静,过了半晌,却仍旧没有看见天宫大帝的影子。
他和天宫大帝今夜这场真道之争,是生死立见。
先前吕光暴起出手,神魂驱动定水神针,那一击即便没有落空,也很难能将天宫大帝给杀死。吕光并不自大,反而很小心谨慎,他对待每一次的战斗,都如履薄冰。
只因修道者和修真者大不相同,容不得有半分差池,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给重创肉身,纵然他现在已修成了能在一瞬间神念归壳的白骨神魂,但吕光依然不敢大意。
天宫大帝上一次所向他展露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恐怖强大。
时间缓慢地流逝。
身为修道者,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隐藏好自己的肉身躯壳,就像他当初降服金蟾仙童的时候一样,如果那时不是金蟾仙童疏忽大意,料想吕光也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金蟾仙童的弱点。
湖上零星散落着几只小船。
某只小船里,吕光和白鬼对面而坐,二人均闭着眼睛,任由舱外的冷风,吹到他们的脸上。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如若不是细微悠长的呼吸声还宣示着他们活着,只怕任何人见到他二人的样子,都会将他们当成两具死尸。
在他们的面前,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五彩裙衫的女子。
花蝶。
她竟然在这里。
此时,她正屏息凝神的紧紧盯着舱外的那无边夜色。
她的任务自然是要保护好吕光和白鬼的肉身。
但吕光竟会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足见对她实力的信任与信赖。
花蝶是一朵祥云精气所化,尽管表面上只是炼气八层之境,但她却和寻常的普通修真者不同,她有着可以在一瞬间释放灵气,变为飞云的奇异本领。
这门本领,如果用来逃生,最是合适不过了。
这也是为何吕光选择由花蝶来护佑他肉身的一个重要理由。
就算真的遇到危险,花蝶也能带着他和白鬼,眨眼离去。
要知道,祥云凌空飞渡的速度,可是比什么飞行灵舟,还要快上数十倍的。
定水神针此时正隐藏在湖水之中,只要吕光一察觉到天宫大帝的踪迹,就会随时发动出击。
与此同时,数十丈外的另一只小船里,天宫大帝静静的盘膝坐在船舱之内。
他仿佛在等什么,并没急着现身,向吕光攻去。
这岂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按理来讲,天宫大帝乃是域外天行者,不仅身具‘死光’奇术,还练有许多无上气功。
其实,他在外人看来,境界并不算太过出众,只不过‘麒麟之子’的名头,委实太大,给了人们一种错觉。但到了现在,吕光已是心知肚明,天宫大帝的实力并不能简单的用太虚幻境的境界来定义划分了。
吕光严阵以待,神魂附体在定水神针内,遍观诸方天地。
他心中也在暗暗揣测,天宫大帝究竟去哪了呢?
这片湖泊并不大,他明明能感知到此地还盘桓停留着一丝气息。
可当吕光静心感应后,却又是发觉不到那道气息的具体位置。
天宫大帝敛去涌动在周身表面的灵气波动,他藏身在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船之中。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的确,吕光很难能在这一瞬间想到天宫大帝也是像他一样,躲藏在一只小船里。吕光更多的还是认为对方是借助双袖龙钟,隐匿在了虚空某处。
天宫大帝一定离这里不远。
吕光释放出无尽神念,搜索着天宫大帝的准确位置。
时间在兀自溜走。
夜色更深,绽放在空中的烟花,也渐渐稀少了起来。
一根细小的金针,在湖水里像是一条滑腻的游鱼,在迅速游动着。
吕光忽然心生警兆,他催动定水神针,向一只小船,疾速刺去。
嚓的一声轻响,电光火石间,水火不侵、细如发丝的定水神针表面,竟是出现了一道微不可觉的缺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东西,能砍到一根‘头发’。
在这一刹那,吕光顿觉神魂一阵颤抖。
定水神针竟然会被斩出一道裂缝,吕光的心神在此刻震惊不已。
然则,天宫大帝此刻却依旧没有现出身形。
不过,在这蜻蜓点水的交手之中,吕光已是发现了天宫大帝的位置。
船!
天宫大帝竟一直都藏在船里!
吕光没想到这个看似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天行者’竟是如此的心机深沉,但他却丝毫不惧,立刻默运神念之力,再度催动破损的定水神针,向那只小船飞去。
定水神针迎风见长,迅速变为一根金光灿灿、粗若水桶的大棒。
定水神针破空而去,湖面生出一道硕大的金光,浪花翻滚不休,其势极为惊人。
金芒闪动,湖水泛滥向岸上涌去。
湖面上立时荡起千百道白色湍流,一只只小船被大棒先后击中,尽数化为齑粉。
滔天水雾之中,天宫大帝自湖面中央,冲天而起,双脚站在虚空之上,神色悠悠的道:“该你来收拾你们百草园的这个逆徒了。”
黑暗之中,阴风猛然迅疾起来,吹动起黑地上厚重的尘土。
烟尘扬洒间,但见这个身影却好像是那沧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似乎稍有不慎,便会踉跄倒地。
‘天子’心中忽然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思绪在躁动沸腾,他的双脚彷如是扎根在地的根须,难以拔动,寸步难行,仅能睁着眼睛,向那一片虚无的漆黑背景中,极目望去。
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里,压抑浓郁的像是夏日傍晚时分雷雨天前的乌云压顶。
气氛令人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忽然之间,那矮小的身影飘忽而动,比之前浮动向前的速度,简直是快上了数倍。
一刹那,这浑身包裹着青光的身影,就已站定在‘天子’面前。
‘天子’瞪大了眼睛,盯着飘摇而至的这个身影。
呆滞了片刻,二者不约而同的相继出声,顿然呼道:“玉女(吕光)!”
从黑幕裂缝中钻出的这个身影,正是那金童玉女其中之一的玉女。
玉女身形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就是那个傻里傻气的呆书生,神色讶然,不由得脱口呼道,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天子,不,刚才他早已恢复了本来面貌,用吕光来称呼他,方为更加准确。
此时此刻,吕光大脑中一片空白,魂海中念头滑动,仔细回忆着适才发生的种种一切,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使得躲藏在迷雾后的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
“吕光!”玉女仰着头,眼睛瞪得更大,鼻头微微一皱,急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黑暗之中,陌生之地,陡然见到一个相识熟人,吕光的心情中更多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名为欣喜的莫名之感。
虽然来的这位玉女,是敌非友,来至此地的方式也是让人觉得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吕光现在的心中,还是生出了几分轻松,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
阴风扑面而至,微微张口说话的吕光,被风中捎带而来的鲜血腥味,冲了个正着,他犹豫片刻,尔后轻声笑道:“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
玉女瞪着他,很恨的说道:“我要知道,我还会问你?”
“我身不能动,像是深陷泥潭一样,你可不可以把我先拉出来。”吕光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是被绑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挪动寸许,然而脚下却是杳无他物,他的脚还是站立在黑如精铁的土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不但吕光感觉到奇怪,听闻此言的玉女也是两眼一瞥,透过浓重的黑幕,望向吕光脚下,随即神色变得很是古怪,冷冷的说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脚下什么也没有。”
“没有?!”吕光更为吃惊的疾呼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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