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有怀有疑问的人的,不论是谁,那就是,纪燃这个家伙,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叶扬若,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夜色撩人,无奈寂寥,伤了离人泪,而最寂寥的,莫过于一直把某个人放在自己的脑海里,却会忍不住地想要埋怨那个人的什么。
纪燃的房间,不乏美女的照片,每天,他也都能够接听到许多想要借助他的人脉混入时尚圈的人,在别人看来他是光鲜的,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也就是一个小人物,哪里来的那么多个人情可以贩卖。可是,那些相框成堆累积的照片里,又有多少张是真的被他认真看过的?唯有那张,叶扬若当初接受一家杂志社采访时拍的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让他搓摸了一遍又一遍。有时,他就拿着那张剪下来照片,傻傻地发愣,怎么有人,可以长成这样,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才能这样夺魂摄魄……
一个新模特,想要增加曝光率,主动联系了他,这样的事总时不时地发生。现在,那个身材曼妙长得妖娆的女人正在他的浴室淋浴,水声霹雳响,多动人的律动啊,原应当是撩拨人心弦的曲调,他听得乱了魂,却把系着魂的绳索的另一头交给了那躲在监牢里某个角落的女人。
“叶扬若……”他不自觉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空气中掺杂着沐浴露的味道,那个女孩从浴室里出来了,原本就是一个佳人,裹上厚重的浴袍更让人产生一种玲珑剔透的错觉。从她出浴室的某一瞬间,竟让他看到了叶扬若的影子。
多可怕!若是直接对着那个女人,他是怎样也都不敢有些这样的想法的,可现在,为什么自己就胆敢生出这样肮脏的想法呢!他从心里鄙视自己!那女孩的模样着实娇俏得很,可跟叶扬若,分明是完全不同的美感,眼前这个,不管怎么看,脂粉气都重了些,也俗气得多,越看,越觉得跟之前接触过的往他的房子跑的女孩长得很像,像到,几乎长得都一样,他失去了所有的新鲜感,失去了所有他用来寻求刺激的冒险的感觉。
女孩越走越近,伸出手来试图轻抚纪燃手中的酒杯,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原本就有些昏暗朦胧的灯光在两人中间变得像是蒙了一层翳,变得更加昏黑……
纪燃有些受不了,像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从咽喉直击到头颅,让他有些喘不来气,他推开了那个女孩的手,才发觉,原先那沐浴后的香味到真的近到触到鼻尖的时候,竟会那样恶心,他开始想要作呕,莫名恶心。
那个女模不明就里,被他轻推到角落,还在怀疑自己是有什么做得不好,她担心,因为某个错误的动作,会失去她想要争取的机会,身体蜷缩在角落,一遍遍重复快速回想反思。而他自己却冲到厕所,躲在里面莫名其妙地呕吐起来。他没有吃坏东西!
难道说,自己真是被叶扬若诅咒了?不可能!哪里会有这样灵异的事情!他不信!可是,眼下,为什么,除了叶扬若,他的脑海里再也想不出来任何一个女人的模样,再漂亮的,站在他的面前,也跟叶扬若长得差不多,可是走近了,看清了她们本来的容颜又会莫名恶心。难道,真是诅咒吗?不,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他已经被那莫名地干呕折磨到有些无力,几乎是匍匐前进到厕所门口,想要试图用这个登堂入室的女人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摆脱所有关于叶扬若的幻觉,可是,他就是做不到,手握住了门把的那一刻,也会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被囚禁在冰冷的牢笼里的那个冷冰冰的人。
他努力将自己撑到可以站立,走到外面,用一副萎靡了的谦谦君子般的姿态,正经地跟那个女人说没有下雨就可以离开了。以往,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可以往他家里窜,借口在雨天淋是最土也是用得最多的。
他在心里碎碎念,念叨,自己好像,真是中了什么咒语,否则,绝不会这样。
他看着那个女孩离开的背影,浮想的是可惜,可是下一秒,又为自己龌蹉的想法感到羞愧,然后,又转变为对叶扬若的想念,这样的感觉,让他痛苦,也纠结。他喜欢的,不应该是叶扬若那样冷冰冰不通人情的女人啊!起码,他从未想过抱着一块冰块过活,可就是这样一个从未对他笑过,还拿言语羞辱过他,甚至让他一直自卑的人,竟然能够做到,让他看见每一个女孩的背影都会想起她背对自己时的模样……
“我一定是疯了!”他不停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念叨。
他跑到浴室,也顾不上身上的衣服了,打开水,一直站在花洒下浇淋,企图能够清醒一些。
叶扬若那样的人是看不上他的,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能承认,他决不允许对自己胆怯!
或许吧,他是知道的,他把那种对名利的渴望过度地嫁接到叶扬若的案子上,叶扬若是个不通事理的人,他大可不必过于在乎,可是,偏偏这又是一个漂亮,还是他在心里认定的那种高一等级的人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出些什么成就,才会让自己这样魔怔……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他不停地暗示自己……
电话响了……
“喂?啊,哥啊!”
“你是在干嘛,在外面吗,怎么,在淋雨?”夜里正下着大雨,周一凡听出来纪燃那边的水声很大。
纪燃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被他赶出门外的美女,不知道那人已冲进大雨中,刚冲洗掉的雨水又将她淋湿了。而纪燃,就躲在浴室里,酣畅淋漓地淋水:“没有,哥,在家呢,怎么啦?”
“叶扬若的案子怎么样了?杨老他们今天又打电话来问有没有什么进展了。你今天不是才去见过她吗?”
“是啊,见了。唉!就是个伶牙俐齿的女人!”纪燃有些泄气,但听起来更像是在赌气。
“什么?”周一凡听得云里雾里的。
“没有,哥,杂志社没事吧,走的时候电脑都瘫了。”
“没事,小宋他们都修好了,也就是没了几份文件。你没事吧?我说,你啊,要是累了就休息下吧,休息睡一觉也好。”纪燃离开的时候恰好电脑都瘫了,恰好被周一凡看到他急匆匆地离开。他有些担心纪燃,自从接手叶扬若的案子以后,纪燃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虽然依旧稳重老练,却少了原来的生气,整个人看着一阵一阵的,不是亢奋就是萎靡。
“哥,今天收到一封邮件,说是叶扬若写给她妈的,可是去她家问了,说是没有收到,就我收到了。”
“谁发给你的?”
“一个自称‘舵手’的人,哼!傲慢的家伙,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是他弄得电脑奔溃的!混蛋!别让我逮到他!”纪燃好像流眼泪了,还是,就只是花洒的水顺着眼睛流下来,总之,他看起来是很沮丧的,但也不大可能是被“舵手”逼的,怕是,真的累了。
“写的什么?”
“就像是叶扬若写的忏悔书,说杀人啊,谋划报复什么的,又不像,模棱两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问了吗?”
“问了,跑到监狱里,她不承认,还想着,要泼脏水给我,这是个狠毒的女人!这三天两头地跑监狱,还让人泼了脏水,真是晦气!还想着给她设个局,倒把自己绕进去了也没问出什么来!”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为叶扬若付出了那么多却得到被怀疑的结局,在为自己可惜,也为自己不值,可是,想起自己一开始的动机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他陷入了痛苦的纠葛里,却极力地压制自己的声音,不愿周一凡听出来他的懦弱无能。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埋怨,埋怨自己遭受的太多,太折磨了!
周一凡似乎听出来了他的情绪波动,也没有明说:“不用理会,她自然是要给人设下迷局的,故意设局才会有人愿意一头栽进去。就暂且呼应她,也不要弄得太难看。天气最近也不太稳定,注意一下,工作嘛,用心很好,也要适当给自己喘气的机会,不会拖垮了!”
纪燃在周一凡要挂电话的时候喊了一句:“哥,要是,我栽在了叶扬若这个事上,你会不会瞧不起我?”纪燃听起来有些难受,像是知道了自己终究会被叶扬若这个人给“算计”了,让他一头“栽进去”的,现在只是在为自己必然的结局在征求周一凡的同意,或是,就是提前在乞求周一凡届时不要瞧不起他。
“不要栽在这个人上面,就好。”
周一凡在担忧,他不是看不出来,纪燃对这个叶扬若不一样,他不愿意承认还要逞强说是为了杂志社,他是个功利的人不错,可是,也是个迟钝的人,因为被他误会了的功利还有对待人真情的迟钝,他错过了太多好的、合适的女人,现在还依旧是个孤独汉。叶扬若是个会让人着迷的人不错,可周一凡担心,纪燃会分不清是因为这个人的吸引还是叶扬若这件事的吸引就陷入自己设下的困局里,得不偿失。
“怎么会!哥,那样一个狡猾的人,她狡猾,我也不笨!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放心吧,哥,我会拿下这个案子,造他个全城热点!我会拿到书稿的,让她乖乖拿出来。”
“你小子,是喝多了吗?”
纪燃确实是喝酒了,他多年来都没有贪杯,不曾想这样狼狈,拿着个酒瓶在浴室,边拿冷水冲刷头脑边喝酒撒疯,没有了往日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是欢脱了不少,也自在了许多,他醉得有些失了态,却还想着保持最大程度的清醒。
他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任凭花洒的水柱撒在身上,任凭水流的拍打,任由拍到地上又溅起的水花把自己湿得更彻底:“没有,哥,清醒得很……”
他挂断了电话,他不愿意周一凡看清他就是个在浴室耍疯的酒鬼,终于,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门铃响了……间断得很有规律的那种响,响一下,停一下,响一下……
纪燃几乎快被有些吵人的门铃声催眠了,昏昏醉醉的,他努力挪到花洒下,拿着脸直对着水柱,呛到了,差点窒息,一直咳嗽个不停,眼睛也充血了,但好歹清醒了一点。他拿毛巾擦干鼻涕眼泪,拍了拍脸,很用力地清了鼻涕,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脱了湿掉的衣服,裹了张干净的浴袍就走出去了。
他开了门:“谁啊!”
门外站着那个刚才被他赶出去的女孩,她全身都淋湿了,还在打哆嗦,显得楚楚可怜,更多了一些娇态。在这样冰化得差不多还很冷的时候,还下着雨,纪燃真是个混蛋!他暗自骂自己。
“我,背包忘记带了,没办法,只能……”她哆哆嗦嗦地说,“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是他们叫我……”
她好像在为之前被纪燃叫出去的事情在解释,她担心那件事冒犯到了他,害怕纪燃会记仇,会毁掉她的前程。
“进来吧。”纪燃一脸不耐烦地样子,也让人猜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自己去浴室换件衣服,雨也挺大的,就留在这吧。”
那个女孩有些意外,但还是高兴到差点给纪燃鞠躬:“哦,好!”
“明天一早没雨了自己走……”纪燃关了客厅的门后头也没回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哦……”她一个人站在灯几乎都关掉了光线有些昏暗的客厅里,蹑手蹑脚地摸进了纪燃家的浴室,看到一片狼藉,浴巾、酒瓶、衣服,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扔得到处都是。她在浴室一个角落看到了不少女性服装,大概是在杂志社拍摄后留下的,不过,她原还以为纪燃会是什么正直的人,就这样看来,起码他原先没少收留过想要换衣服的女性。
她收拾完浴室后,也没有再换洗,就穿着那件被淋湿的脏衣服,垫了一条毛巾呆坐在客厅,一直等到凌晨3、4点再没有雨声的时候,走了……
在这个刮着冷风,飘着凄冷的雨的夜,就留了一个有些悲怆的人,昏昏沉沉却难入眠,看着滴答的闹钟,纠缠“是不是”这样的问题。
这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