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天,叶扬若告诉了阿芒她真正要去的地点:骆驼镇81号,陋室侦探社。
从一开始她就看出来了吗?知道了还有一个躲在阿芒背后的人,就是方循?她是怎么做到的?
自从叶扬若那个人胆敢光明正大地说阿芒就是那个藏在她身边的人,还故意挑起几年前的伤心过往,原先一直黏在叶扬若囚室旁的阿芒不再主动走近那个女人的囚室了,都是尽量避开,想着拿到书稿后就可以走人了,可还是会时不时地走到附近,害怕叶扬若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而这次,恰好就是在走到附近囚室的时候被她不冷不热的腔调“逮”了去。
那一场车祸在脑海中反复多次地刷新回顾,这个叫做“阿芒”的人似乎也变得冷漠了许多,再无先前那样的惊愕了。没有小丑般哗众取宠的遮掩,换来的也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虽然叶扬若早已将她拆穿了,可她还是要继续伪装来敷衍其他的人,只是再无原先那样的专业“犯傻”,大家都说是傻姑娘傻累了。
“阿芒”很冷淡地问:“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才会叫我去那里。”
“不是。”
“不是?那你现在说的,要我去侦探社那里拿书稿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两年前的书稿就一直放在侦探社从不清理的顾客信箱里,两年前进来之后就再没有去拿过,还能有什么意思?”
什么?就只是一个巧合吗?所以,阿芒的一个不慎重,就将自己彻底暴露了!她原想着回一句“知道了”了事,好彻底不必再搭理那个囚禁在监牢里的怪胎,可那人,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哦,所以那个人就是一个侦探?你把知道的东西告诉了另一个侦探,侦探再告诉杨希澜?”她盘坐在地上,就像是深蕴的山人一般,不慌不乱,却让人觉得有些许的阴冷。
对于叶扬若说的话阿芒并不感到意外,此前她跟杨希澜,不,是跟每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几乎她都有站在一旁“守岗”,虽然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听得完全,可是叶扬若跟杨希澜说的这一段正好被她完全听了去。
“就是为了诓我说出什么来吗?”
“你想多了。”她笑得很阴暗,跟人们在第一眼见到的那个消瘦却别有一番清淡的女人完全不同,就像是被生生蒙上了一层暗黑的翳一样,这个女人,已经跟纪燃他们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了。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我们也来谈一场交易吧。”阿芒冷不丁地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就像是请人吃茶一样,叶扬若伸手示意对方讲话。
似乎最近总有人想要跟她谈什么东西,时间越到后面,对她的打扰就越不可避免,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每一次谈判几乎都会答应,起码得先应承下来才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啊。不过,似乎每一次她都会是那个提出目标让乙方完成的“甲方”,所有想要进行的谈判到最后都会朝着她所要的方向进行着。
“我突然想要知道,两年前的人是你杀的吗?”阿芒原本握在囚室铁门栏杆上的手松了下来,直接用右手手指敲打着铁门的栏杆。
“我并不是很想让你知道。”叶扬若笑得很邪魅,却有一种很难言明的东西,让人会一不小心就被她特殊的魅力催眠到,“你从一开始也并不是为了这个接近我的,不是吗?现在多此一举问又是为什么?直接说明你的目的吧,我看看你有没有能够跟我谈判的资本。”
“你是害怕了吗?回忆又是也是一种毒药,你是害怕了,害怕回忆起什么来?”
“你不打算说吗?那我来猜好了。”她的笑松了许多,就只是看着阿芒,那样只露出浅浅笑意的卧蚕真的很漂亮,大概会有不少人能够就此被她迷惑到吧。可要真的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就是再好看也是一张让人憎恶的脸。
“阿芒”不想要看她,因为每次在她说出“让我来猜猜”类似的字眼的时候那样一种自以为是的自信,真的很叫人厌恶。虽然每次都基本能够打中听者的某个命门,但“阿芒”并不太愿意就这样如了她的意来满足她可耻的自负。
“你是要我说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只有鬼才会住的地方吗?”阿芒看到她那样佯装出来的笑意也不自主流露出差不多的笑容,两个各怀心思谄笑的人靠隔着道铁门凭借栅栏的间隙看清对方的脸来持续的对话,真的叫人胆寒心战。
叶扬若没有回应,似乎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的价值有多大吗?有个人,出了不少的钱,要在你执行死刑前好好照顾你。”
“那你真是照顾有加啊,这钱也太好赚。”叶扬若笑着应答。
“对啊,不过,太好了也不好,所以就接了杨希澜的委托,来看看你,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你还是死不了(叶扬若背叛无期徒刑)。”
叶扬若笑了,第一次笑到露出齿,不过,很快,她就像是带着怒意看着阿芒,像是那种很病态的情绪转变:“你是想要愚弄我吗?”
“怎么说?”阿芒笑得有些僵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被眼前这个女人恐吓,可还是会被唬到愣一下。
“我可不像你这么笨,可以轻易拿几句话来打发。”她神色严厉,看着就像一个严厉的长者。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聪明,也会被记恨的。”阿芒笑了,那种被拆穿后很不好意思的笑,又像是真的被叶扬若的气场吓到打算说出实情,但似乎话里有话,“有人在你进来后就找到了我要我也跟着进来调查你,原来我是不答应的,可是后来,那个人说了和你说的一样的事情,企图拿我的恐惧来威吓我,但他比你多了足够拿来诱惑我的利益。”
“是谁?”
“你为什么不自己猜一猜呢?”阿芒似乎有了底气,才至于心理发生变化,说出这样的话来。
“目的呢?”她像是陷入了沉思。
“书稿是一部分,可是那人知道你不会拿出真正的书稿出来,叫我另外寻找。他要的,是你当年从一个老人那里拿到的一块印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说你知道是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你这样坦白,也是那个人吩咐的?”
“没错,他说了,只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我才算有了可以拿来跟你谈判的筹码。”阿芒看起来有些得意,“看来,他说的没错。”
“有意思。”叶扬若抿出了意思笑意,像是在捕猎前遇到一些可以拿来助兴的小陷阱一样,“不过我不清楚,都一年多了,你怎么还是没能拿到印章?”
这算是挑衅吗?听得这个叫做阿芒的人有些下不来台:“随便你怎么说好了,论耍心思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那人也说了,只有藏东西的人知道东西在哪里。所以,为了让我不会空手而归,在那个叫纪燃的人来过之后,我看到了可以拿到书稿的可能,所以才会费力一直想要知道书稿的下落,却不想弄巧成拙。他跟我说,没有可能会拿到书稿,就算是你自己交出来的,也只是拿来迷惑人的假东西。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要我说,你们两个就像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真的面对面的时候,你未必会比得过他。”
“是吗?”就像是将遇到一个少有的对手前才会有的兴奋,叶扬若的眼神里透着一些期待,她想要提前试探一下这个对手究竟能够把握她多少,“那你觉得我又会拿什么来作为我的筹码?”
“那份假的书稿。”阿芒,就像是看到了猎物一步步走向陷阱了一样,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了胜利前的得意。
叶扬若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怎么说?”
“你之所以会在拿书稿给纪燃的前几天故意告诉我地点,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唬住我,叫我帮你做些什么事情,所谓的帮你,绝不会只是把假书稿拿给你,再为你隐瞒杨希澜和那个人。”
“很好,继续。”
“你就是为了要激怒我,你知道我不会那么听你说的话,所以,你就故意拿我最敏感的事情来威胁我,好叫我在一怒之下,宁可毁掉书稿也不会交给你,而至于隐瞒,我可以帮你瞒住杨希澜,而那个人,你也想要知道是谁,所以,不管我有没有帮你隐瞒,他都会有所行动,现在,就是他的行动。”
“很好,看来不笨。”
“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隐瞒杨希澜,有多一个人去争一份假书稿,不是你的本意吗?”
叶扬若笑着应对:“那个人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意思是,按我的估计,你会直接告诉杨希澜这就是一份假书稿吗?看来,他没有那么信任你。”
“你少挑拨离间。”叶扬若的话显然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她也开始去怀疑什么,尽管不愿意相信,“要是我没有被你唬住呢?把计划放在一个恨你的人身上,不觉得冒险了一些吗?”
“怎么会?你这么简单。”叶扬若笑了,看起来就是那种完全赤裸裸的嘲讽。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已经不打算要书稿的,那人说,你知道了。”
“动物的应激性,啊,不知道用得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想着要拿到书稿,可是却去了一天,大概就能想到你是要放弃了,但之后更是对书稿的态度完全转变,就算是真的害怕也不可能害怕得这么久,你把你的恐惧放大太多了,有点假。”
“原来是,我表演得还不够好。”阿芒摇了摇头笑了,然后,几乎是用瞪的看着叶扬若,“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你拿着一文不值的破东西来做什么筹码?还敢这样嚣张!”
“是真的一文不值吗?明明要的人还有很多啊。”如果是对于不知情的纪燃和杨希澜,的确是。
“可是,你明知道我背后的人另有计划,既然知道他已经识破了,你怎么还敢,做这么不入流的事情?怎么还敢期待我会帮你带假书稿?”
“我想要知道你们真正的目的。现在,很明显,他还没有告诉你全部。”
“怎么说?”
“你一定会帮我把假书稿拿走的。”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
“难道那个人没有告诉过你吗?和我谈判,就只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那人真的自诩了解我的话,就一定会让你把书稿带走的,让你成为那个被追查的人。”
似乎,整单交易里,阿芒成了那个最无辜的,也难怪,她会有些不甘心。从一开始,那个人就告诉她会冒风险,跟叶扬若的谈判结果不管如何都要把书稿藏起来,成为那个被追查的人,尽管她还是想着要争取那个印章,好为自己正名什么,可是在作为传话筒跟叶扬若的谈判中,她注定是那个输家。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在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情况下还愿意选择牺牲她,冒这样的风险,就为了份已经知道的假书稿?意义在哪?
叶扬若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像是在为她排忧又像是在解惑,但不明就里的人听出来更多的是嘲讽:“这原本就不是你能够加入的游戏。拿了书稿后就走吧,不管是给谁,为自己出一个看起来还顺眼的价格就把东西扔出手吧。”
尽管很不愿承认,甚至她已经完全想要恨叶扬若这个人了,可还是会低声下气,像是哀求一样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非要走进你们这个无聊的游戏?”
叶扬若看着她,原本眼神里还隐约有的那一丁点儿怜悯,也被嗤笑洗掉:“原本不就是你自己掺和进来的吗?”叶扬若说的这话,真叫人恐惧,这个人,究竟知道什么,难道,真能把“阿芒”这个人看得透彻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的往事?”
“原本还不确定,所以要你去大桥下看了一下,可你却拖延了一天,这才确定的。”
“我有什么暴露了吗?”
“有,也没有,但有时,极力隐藏的,往往藏不住,就像,那个人也能知道的一样。”
“那侦探社呢?你是怎么知道我跟他们有联系的,还能在两年前就早早地把书稿放进去?我不相信就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确实是巧合,两年前的书稿就放进去了,是因为预料到侦探社的人会插手这件事,在跟杨希澜的谈话中,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在你的背后,如果侦探社要找个什么切入点的话,除了纪燃他们,就是你了,但不管是不是你,那份书稿都是要你去拿的。”
“那个人,是纪燃他们聘的侦探,他,跟我背后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对阿芒背后的人表现出什么样的惊讶,这样看来,她也是猜到了阿芒背后还有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知道?”
“因为,你刚才,完全没有提起过他。”
“呵……”“阿芒”笑了,看起来像是失落,也像是释然什么的,估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吧。她还想着提醒叶扬若小心的,虽然厌恶她,可当真走到她的身旁也会生出一种莫名的仁慈,也或许,就只是想要拿友善“奚落”她一下吧。可是,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只因为,她觉得她不需要。
阿芒离开了叶扬若的囚室,监狱的走廊上,只留着一段移动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