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时候就没有对我说过实话……”
再次相见,早已物是人非,跟叶扬若见面的,是当初负责审理她的案子,也是在审判她是作为最重要铁拳出现的人物,是那个已经退休的长官。
他的目光,自从进到审讯室之后就没有从叶扬若的身上离开过,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恶魔一样的存在。他向来就看不起所有的罪犯,如果说是犯了罪之后还妄图要扭曲事实,才是最可恶的。
又是眼前的这个人,两个人估计想的,都是一样的吧。叶扬若应该说,是那个人接手的所有案件中的一个很显眼的污点,所有听说过叶扬若又认识他的人,不,应当说,那个案子现在已经被宣扬得那么厉害了,几乎所有他认识的人,所有知道他审讯过叶扬若的案子的人。都会问他那些包含“是不是”的问题,是不是叶扬若杀的,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当初审讯时是不是有什么隐形压力,等等,最烦的,是同样的问题,一天能够重复好几百遍,听到他都不敢出门了。
不过,对于叶扬若,那个曾经审讯过他的人,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所有的人,她都记得,那个人也不过就是她所有记得的人当中的某一个而已,没有多大的意义。不畏惧也不哀怨,甚至,就连喜怒都很少,大概,这才是这个人身上最叫人害怕的吧,因为察觉不到,看不透。
对那个人来说,究竟,还有什么是算得上重要的呢?她看着就是油盐不进的模样。三年前,即使那个时候她就像是被抓包了一样辩无可辩,她依旧有一大堆逻辑严密的话能够为自己开脱,如果最后不是她自己选择了坦白,恐怕很难能够奈何得了她。
时隔三年,依旧是这样,看似有一连串的证据,但是,却并非能够构成无懈可击的证据链,这个人,莫不是把所有的侦查手段看成了儿戏,不知道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被她给蒙蔽了,还是根本就是还没有做到严格严谨,不管理由是哪一个,都像是一样的。现在呢,她还会说实话吗,那些实话有会不会对她有利。在她还不曾占尽舆论优势的时候,就应该将她给打趴下,再没法掀起什么风波出来才好。可是,这样的想法又回立刻被收回,虽然要抓住罪犯,虽然想的都是怎样杜绝犯罪,可是,却不能够打击任何一个无罪的人,不管她有多叫人讨厌。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分明该放在最后一句问的,可是,却放在了开头。
“没有。”
“没有?呵,你知不知道,现在关于你的传闻闹得有多凶?”
“不知道。”
“我听说,你拒绝了所有的采访,为什么?”
“不为什么,太吵了。”
“这可是你的机会,你应该抓住才是。”
她没有回答。
“三年前,你跟我讲的那些,就没有一句实话,现在,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你大可把想要说的那些对传媒说,说不定,你就能够出去了。”
她看着他,一脸平静。
“先是把自己完全撇清,然后又承认自己的嫌疑,现在想起来,你的手段,确实是很高明的,事情又被放到了现在,会不会重复就真的证明些什么?”
他在试探她,可她,看着就像是不怕开水烫的一样,无动于衷。
他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开口了:“您对我,有很深的成交。在您看来,我就像是用舆论来为自己开脱的一样,现在媒体的关注也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因为媒体的关注给你们造成的困扰,您似乎全部算在了我的头上。因为我,被媒体困扰,我很同情,但是,并不感到抱歉,因为,根本就不是我造成的,不明就里地受到这样的冤枉,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该受到这样的讽刺。您要是稍微还能够分清,就应该公正一些,而不是在毫无根据的时候就摆出了自己并不友善失去公允的态度,如果您觉得可以把这些当作是审讯手段,那您也应该知道,对我,毫无用处。”
她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在接受审问的犯人,无所畏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这是最叫人讨厌的,因为,以往那些审讯的手段都像失去了作用一样。
“真是牙尖嘴利。”他在心里默念,虽然她的话叫人讨厌,但是,也能够看出来,她已经跟三年前的完全不一张,如果说三年前的那个人是聪明,现在,便是阴谋满腹,如果三年前的她还是无害的,现在,分明就是腹黑歹毒……是里边的环境将她压抑成这副模样的吗,还是,现在就算是破罐破摔爆发了?
就连谦逊都没有了,可见,她已经是不愿意再留伪装了,能一下子撕破外皮看到这个人究竟都藏了什么吗,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她说看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说眼下发生的一切跟她没有一点关系的话,恐怕没人会信。可是,如果天性就是这样的,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隐藏这么久?究竟,又有什么阴谋!
“同样的问题,三年后,你能够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吗?”
她没有回答。
好不容易收拾心情,想着是自己宽宏大量选择了原谅对方的无理,不曾想,不,应该想得到,那个女人,比起三年前的沉静骄傲,早已是傲慢无礼了许多。
想来也真是惭愧,三年前就被人家玩弄在股掌之间,三年后,根据那些旧的档案已经是没法再多找出来什么线索了,至于是否能够找出来一些新的,恐怕也就只能够以来人事的变化去找寻一些蛛丝马迹了。
当初只是依赖眼前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固然不妥当,可是,又确实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指望的了,毕竟,在找寻了所有可能的证据之后根本编排不出来一个完整作案故事,倒是根据她讲的那些才终于拼接出来一个故事的轮廓,尽管她有所保留,但是,她是自己承认的,而且,证据从逻辑上看并不存在太大的毛病,所以,也就那样结束了。
但是,现在想来,似乎,从一开始就被那个女人给戏弄了,很多的看起来像是证据的,只要她讲的那个故事是不成立的,那么,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就只是表面上好看的幌子,实际上并不存在作用。况且,那些现在看起来一戳就破的谎言,为什么当时有那么大的魔力,如果,真的要追究起来的话,恐怕,她现下以及之后要面对的那些人都会羞愧不已,所能够做的,就是尽快,找出最正确的真相!
这个人会说实话吗?尽管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不应该再次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可是,又像是别无选择的了,毕竟,最清楚事实且能够这样直接接受他们的盘问的就只有她一个人,而至于花时间精力去找证据,应该说,时间尘封了许多东西,即使今天再次开启,也未必能够清楚看到多少应该看到的痕迹,即使现在的技术早已今非昔比,可是,如果仅剩的清楚真相的人当中,有一套完全相似的口供,而他们所搜取到的证据就真是这些人的可以安排,那恐怕,也只能够再次警醒究竟有多么没有意义。
这个人,会说实话吗?如果得到的依旧是原来的那个答案也就罢了,如果又重新编造出一个新的谎言,更加天衣无缝猜不出来真假的,那还应该相信吗?
这个人会说实话吗?还是说,她原本说的就是实话,只是因为在事情发酵后在舆论的压力日益压近后才会怀疑并怨恨她,可能,就是实话,是因为他们太过苛刻了,把压力全然化作愤怒压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本该审问她的人做不到心如止水,总是会走神去想一些很矛盾的东西,这是他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状况,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叫自己失了分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好好地运用自己的智慧。
“你愿意坦白吗?”他再问了一次,不像是在盘问,倒像是在殷切询问,好像,那是一个挚友的询问。
可是,很遗憾,有些人,天生,大概不知道情为何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需要下的台阶,也不知道,对于别人给予的机会应当怎样抓取,甚至,会把别人的宽恕当做是同情。
“坦白?你已经默认我原来就是在说谎了,是因为现在舆论的压力大了吗?我说什么,您都会觉得不过就是在找另外一个理由,您最想要听的,不是我的忏悔,不是我编出多好的故事,恐怕就是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答案。我说过什么,重要吗?恐怕并不是多重要。我曾说过,验证由有你们来做的,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再问我,即使我说了,可信度也不会高,证据不会说谎,可是人会。”
“你是说,你原本就是在说谎?”他恐怕没有听到前半句,或是自动忽略了,就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了后面说的话。
“事实就在那里,找出真相本来就不是我要做的事情,三年了,该怎样已经怎样了,对我来说将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你们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只会拖慢进度。”
“三年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不是跟一个记者说了你没有杀人吗?这可是你的机会,你就没有想过要出去?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就不该这样对自己。”
她没有说话。
“三年,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你就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女人,耗费了三年的好时光,你就没有想过要出去?没有想过你的亲人朋友。”
“你们在我这里找不到答案的,要说的话,三年前就已经说了,现在也不可能会多说。”
他,很明显还想要争取一些什么,但是,她的态度已经是很坚决了,再勉强,反倒显得自己无能。
只是,换了个时间再见,人的心也都换了一副新的一样,不过,似乎都变得有些发黑了。原本,她还好像是能够好说好听的模样,但是,没说几句,腹黑的本性又一下子给暴露了出来,“我只是有些不太理解,三年前您就是想要从我这里找到答案,三年前我给您的那个答案让你受用了三年,现在,三年后的今天,那个答案被否认了,您又像是急着找解锁的钥匙一样,又要来我这里找答案,我并非制造锁的人,也没有钥匙,三年了,您为什么还是没有尝到教训。从一开始我就说过,需要验证真假的是你们,结果验证了我给出的答案,可是,现在有人站出来,是根本就是一个假命题,您又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我安下一个说谎的罪名。当初,怀疑我的是您,现在有人质疑了那样的怀疑,您又急着把责任往我身上推。您说的无辜二字,说来轻松,可是,您这样的态度,我又何辜?想想,真的有些可笑,不是吗?”
他听得脸都气灰了,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都一样狠狠的往他的胸口扎下去,可是,他又无从反驳,打从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简单,知道她冷静,却不知道,在发起疯来的时候依旧也可以冷静,只是,会像恶狗一样狠狠地咬住别人,恨不能扯出几口血肉出来,恐怕,现在,在非要扯出几口血肉出来后也不会轻易罢手了。
“你好嚣张啊!”他气到沉默,好不容易才憋出来这样一句话,想借着起身拍打桌案的气势为自己助力,只是,在目光落到那人身上时,再怒不可歇的目光都会被丝毫不为所动的冷漠弄得无处安放。
“您觉得我嚣张吗?”她露出有些阴狠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倒认为,我不过是在说您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如果不是,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听我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