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够放过那些可怜人?你应该知道,他们,从来就不是你去做什么事的筹码……”
“你给我闭嘴,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
在一个看得到整座城市的喧嚣的一个阁楼上,就隔着一道门,两个年轻人像是在争吵一样,很明显,一直靠着窗的那个年轻人,只是那个隔着铁门一脸不屑的年轻人的一个囚徒而已,只是,并没有囚徒那样落魄。
听说,那是一家精神病院,在很久以前,那个头发有些杂乱的年轻人就被关进去了,算起来,大概能够看见雁归三次了,不知道应不应该说雁归,好像,哪里的人都会说到雁归,春天在北方看到了说雁归,大雁是北方的,冬天看到的,就算大雁是南方的,不过,在秋冬看到大雁说雁归的很少,大概,没有多少住在温湿地的人想要去占用那样自由的灵魂吧。但是,在这个不算狭小的设置配备齐全的笼子里,这个杂乱的年轻人,每年,都在期待这些用来画做风景的灵魂。
今年的这些大雁,来得似乎有些太迟了,叫他等得太久了,以至于,见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最开始期待的那样了,就像是,在关在某个地方久了之后,就很难被什么触动了一样。至于,他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那些大雁并不算是好看的,但却是唯一能够看到的还算不一样的风景,他知道,那些,叫大雁,是一种跟离别有关的鸟……
那些对话,是他进到这个狭小的牢笼前跟那个人说得最后一次对话,然后,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就被五花大绑绑进了那个地方。
一开始,他是很抗拒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能够被人剥夺了他自由的权利,也不知道,他所处的这样一个地方,究竟哪里来的权力胆敢做出这样违反人权的事情,但是,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申诉的地方,甚至,根本就没有让他可以沟通外界的途径,所以的可以触碰到外边的那些途径,都像是被一一封住了一样。他没有一丁点自由。他希望能够有人听他说些什么,可是,那些愿意耐下性子听他说话的,大多,不是正常人,而从那些看着更像不正常的帮助别人变得正常的人口中,他终于知道,在很久之前就有关于自己存在精神异常的诊断,自己会被这样狼狈地送进这样一个囚笼的地方,是对自己最仁慈的安排。
他总能够看见楼下的一大堆人的痴狂,来来往往的,碌碌无为,或许,更笨也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像是游荡的孤魂一样,一个个的,干着那些只有自己能够理解的事情,或许,自己也是一样的,爬在窗口看着那些在自己看来异常的人,那些人,恐怕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吧,好的总是留给自己的,不好的都是别人的。但是,看着那些自己根本就不愿意接受的久了之后,恐怕,再愿意偏爱自己的人也会变得多了许多的怨念,怨恨自己不该处在那样的环境,怨恨自己应该抗争些什么的,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他总能够看到一些人自残,但是,看久了之后,就像是在看自己一样,只是,自己从来就没敢下狠心……
事实上,这个号称是精神病院的地方,跟其他的医院并不太像,与其说是一家多么正规的医院,倒不如说,更像是从电影里搬出到现实出来的一个专门用来囚禁人的地方。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在里边总能够听到不少的人在重复自己又多正常,那里,总能够听到一些号称自己很正常的人的哭嚎,但很快,那样的哭嚎就会结束。说不太正规,还有就是,在用药上,似乎并没有那么严谨,需不需要吃药是根据表现决定的,但那样的表现究竟应该怎样评分,似乎谁也说不出来一个大概……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座监狱,在完成了精神控制,将人完全驯化成木偶之后,就会给予极大的自由,就像是把一个人逮到原始森林当中进行一番蹂躏,在确定那个人已经完全变成至少半个的野人之后又将他放回到文明社会。能够进去那里的人,看着,穿着气质都是不俗的,当然,就是那些刚进去还会吵闹的那些人才会有那样的气质,很快,他们就会被折腾地就像是在泥地里打滚了好几百遍的一样。而且,那样一个医院,能够进去的人都非富即贵,那里,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郊外别墅,所以的一切都有齐备,就是,那些工作人员,看着并不是多么严谨,说是医护人员,更像是刽子手……
他是多久以前进去的,大概,也有三年的光景了吧,从进去以后,他一共看到三次大雁迁徙,每次,都会等很久,每次,都会叫他等得很焦灼。但是,每次看到的时候,他会更加地焦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是,就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要去期待什么。
在进去第一次见到大雁的时候,那个时候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每天,就像是有无数的爬虫纠缠着自己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那样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然后,每天都要为自己的自由的抗争,但是,每次想要争辩什么的时候,就会被电击,就像是有无数多蜇人的蜜蜂,一下子,全部都撒在自己的身上一样,麻痹感远胜于痛感,还没有等他明白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疼痛的感觉的时候,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只剩下一身的伤痛。那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样度过的了,唯一还能够记得的,就只是,一定要听其他人的话,不要说太多的话。如果知道是谁送他进去的,他一定会百千倍地还回去,那是他当时唯一的念想……但是,因为记不起来那个最后跟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或者说,因为药物和暴力,关于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浅,他就越不可能记住那个叫自己怨恨的人是谁……
在第二次见到大雁的时候,他有些忘记了,那样一种鸟是什么,但是,那个时候,很多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想了,不是不愿意,是因为,就算自己拼命地去记住,依旧会很快地遗忘,然后,下一次好努力记住的就只是上一次究竟自己要记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了,那样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每天都在折磨着自己,就好像,将他消磨到就只剩下一丁点皮肉可以去支撑自己苟延残喘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需要挨打了,他是最听话也是最温顺的,至于究竟是因为那个人才会进去的,那些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看着那些人一天又一天地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也深刻地明白,自己也是在一天又一天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观察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看着它们重复。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也能够明白自己和周围的那些人究竟有多不一样,但是,因为自己身处的环境就是那样的,所以,他也就只能够顺从那样的环境,不去改变,不去迎合,就像是,那里的很多人也是一样的。偶尔,他也会想到,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在牵挂着自己,自己,应该不会是孤单一个人的,可是,偶然想到,或许自己的出现会变得多么不合时宜,于是,就纵容着那样的想法很快地消失……他就想是挂在树上的落叶一样挂在隔着一道玻璃窗的栏杆上,看着旧得就像是老黄历一样的风景,很想要撕掉,可是,就是没法撕去,因为,自己就在那样一道风景里……
第三次见到大雁的时候,他像是期待了很久一样,但是,一见到的时候,并没与像原来期待的那样表现出丝毫的兴奋,就像是,看到了一件并没有任何不同的事情又一次重复地发生了一样。这个时候,再见到,他已经能够知道哪些究竟是什么了,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期待那样一种从来就意味着离别的鸟,事实上,他并没有想过要寄托什么情感在那上边。而且,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听话,所以,他并不需要再被强制吃药了,甚至已经能够使用手机通讯了,这是能够接触到外边的时候的窗口,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可是,他就只是,看着那个拿到手的手机,从第一次拿到自己就一直攥着,除了洗澡睡觉,他应该寻求一些救助的,可是,他却没有选择那么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那样,尽管,他已经能够记起来那个最后跟自己说话以及很有可能把自己送到这样一个地方的人究竟是谁了,他同样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希望能够逃离那样一个地方,但是,他,好像并没有想要拨打电话给谁一样。并不是因为能够预感可能并没有任何用处,他似乎获得了从未有关的安宁,在那样一个终于回荡各种声音的地方,他似乎找到了最纯粹的东西,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他好像已经没有原来那样排斥那样一个地方了,大概,是因为自己生病了,但是,他似乎并不埋怨这样一种病了的感觉,甚至,在自己重新恢复了意识之后,有种重生的解脱……他知道那里究竟隐藏了多少的不安,也知道,那里每一天都在重复的是什么,也知道,那里,究竟畸形得有多美丽……他会不想离开吗?他想。他会因为当初那个把自己送进去的人而畏惧外边的世界吗?是的,他畏惧外边的世界,根本就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即使是能够攥着与外界通讯的有力武器了,可是,宁愿打个电话去订外卖也不愿意打给任何一个自己能够记住的手机号码……他越来越,有些臣服于那样的环境,甚至觉得为自己逃避外边的世界而把自己拉扯到那样的地方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排。
他为什么不愿意出去外边呢,没有人会关心他这样的问题的答案,事实上,所有的人都以为出去之后的世界才是最好的,可是,在保留了外边的世界的阴霾之后,走到一个看起来昏暗其实还留有一点光芒的地方,纵使自己会怨恨那样一个地方跟自己究竟有多格格不入,可是,更会害怕那个已经熟悉的世界早已有的陌生感,所以,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也正好说明了,并不是每一个处在黑暗中的人都向往其他人看到的光明。等到那些丧失了意识的人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识,重新找到那种现实当中的手足无措感之后,或许,依旧能够明白他那样做的理由了,只是,他没有直接说,因为,有没有人问……
现在自己待的这样一个地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不过就是一群有些迷惘的人,每天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重复自己事情,他们会伤害自己吗?会,当然,会,时不时总会有人举刀相向,不管那些刀具藏得多严密,可是,这样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自己会被伤到的是皮肉,能够看到的也只是骨血……谁说外边的世界就一定安全,依旧有举刀相向的人,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是,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明晃晃的敌人,那些一直站在后别使绊子的,才是最可怕,那些躲在背后企图策划其他人的一生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外别的人,从开都不够直白,即使一肚子的歪心眼,从来都是奇怪的人会直接表达出来,但是,一直都是正常的人,那些正常到可以嘲笑所有人的人,从来不会告诉你,即使你已经摔得爬不起来……
那些人,究竟在重复地干些什么?有时候,看着那些人做成的背景,他也会毫不关心地去想,也不知道,这样日复一日的无所事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那些人就像是从来就不会厌倦的一样,就像是自己也从来都不会厌倦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