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大空洞内。

待绿蔷薇背着何若奈爬到峭壁那凸起的平台处休息，大空洞的情况又恶化了很多。

从深渊底下汹涌地喷出冥潮，阴气呼啸作响，一直侵蚀着二人。

不少冥府阴魂也从大空洞下出现，徘徊在还是活人的何若奈附近，时刻想扑上去。又碍于何若奈佩带了辟邪符，不敢靠太近。饶是如此，群鬼包围着她们两个，也给一种被狼群盯上了的恐惧。

舔了何若奈很多血的绿蔷薇，并没有太多的疲惫感。

她趴在平台的边缘往下一望，发现不知何时黑泥已经涌了上来，尽管离她们还有一定的高度，但已经可以肉眼看见如油墨般的黑泥在翻滚，冒出的气泡破开，喷出冥府阴气。

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这些黑泥都会涌出大空洞，从永夜湖涌出来。

“怎、怎么办啊？”

绿蔷薇畏怕回过身，向靠在峭壁喘息的何若奈问。

受到越来越强烈的冥潮的影响，何若奈整个人的皮肤都变得灰黑，神志也越来越薄弱，随时可能会意志消逝成为夜人。

濒临绝境的时刻，何若奈想起了赵无极跟她讲过，她命中注定这一生如花季般短暂，很快会凋零。现在看来，即将要应现了怪老头的话，在这里结束一生。既然必死的话，那就没必要再挣扎了。

因为喉咙受损无法说话，何若奈从潘朵拉里取出了一块平板电脑，按了好几下，再摆给绿蔷薇看。

“不用管我，你赶紧离开这里。”

看到平板上显示的话，绿蔷薇顿时生气对何若奈喊：“怎么可以将你留在这里我自己一个人逃命？！我不要！来，我继续背你，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绿蔷薇伸手过来要扶起何若奈，却被何若奈一脸怒容地拍开，当即僵立在原地。

何若奈又用平板按了两句话：“叫你一个人逃出去，不是叫你不要死，而是你的命要留着用来镇压冥潮！”

“可是，我不要你死......”

在何若奈恶巴巴的表情下，绿蔷薇委屈地哭了出来。

看到她哭了，何若奈铁打的心也动容了。想到若不是自己轻信了陆悠的谎言，也就不会有这场灾难，也不会连累到绿蔷薇。

内心的愧疚，使得何若奈现在一心只想赴死谢罪。刚在平板上打了“对不起”三个字，犹豫了片刻还是删了没有给绿蔷薇看。而是从潘朵拉里取出了一把春田m1903狙击步枪，换上了一颗金色子弹，上膛。

滚啊！

何若奈用严厉的眼神催促绿蔷薇赶紧离开。

可绿蔷薇还是赖着不走，一张哭丧的脸，颇有要与何若奈共赴黄泉的决意。害得何若奈不敢动手开枪，怕惊动了陆悠发现了她们两个，到时连绿蔷薇也逃不掉。

拖拖拉拉的，就在二人争执着的时候，大空洞底的黑泥又上涨了。

突然地，黑泥伸出了数条形如蛇状的触手，从下方袭向大空洞中间的陆悠。

陆悠正张开双手，驱动着引潮大阵。察觉到有东西从下方袭来，无需他动手，脚下的大眼珠就从瞳孔射出了一道光束。强光照亮了整个大空洞，光束精准地将袭来的黑泥触手一扫，那些黑泥触手纷纷溃散，化作散开的黑泥落回大片黑泥之中，差点也掉落到何若奈和绿蔷薇头上。

“嚯？”陆悠往下方望去，轻蔑地笑了，“上一代夜姬的遗志吗？经历了大空洞之役后还没有消散，继续镇压冥潮，这份意志真了不起。不过我也提防了这种可能，做好周全的准备。

他将保险箱打开，将里面剩下三个“小玩意”全都抛了出来。

“出来吧！我最得意的作品！”

三个“小玩意”一瞬间化作巨大的木偶，一个手持斧枪的盔甲将军、一个形如凤凰的木鸟、一个超巨大的神龙，盘据在陆悠和在眼珠周围。

陆悠疯狂地大笑起来。

“这三个机关木偶，每个都有元婴期，甚至超过元婴期的实力！就算清率仙宗的掌门在此，也不能保证能对付得了它们。就凭你这个已故人的精神碎片，也能对抗得了我的杰作吗？！”

当无数的黑泥触手再次从下方袭来，神龙从龙口中喷出火焰，凤凰扇出了冰刃，将军把靠近的陆悠的黑泥触手都一一斩断。面对如此强大的防御阵容，无论黑泥伸出多少的触手，持续不停地攻击，也无法突破，无法伤到陆悠分毫。

何若奈和绿蔷薇目瞪口呆地望着巨大机关木偶与冥府黑泥的较量，她们想不明白为什么黑泥会攻击陆悠。

但这是个好机会！

何若奈忽然意识到。

她再次举起了春田步枪，想要瞄准陆悠，可又迟疑地看向旁边的绿蔷薇。

绿蔷薇似乎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透过眼神读懂了何若奈的想法。

“动手吧！大不了就一起死！”

绿蔷薇坚定地对何若奈说。

此时大空洞的黑泥已经快涌上来，就快要涌到她们所停留的凸出的峭壁平台。何若奈又念及在陆悠和四只机关木偶看守的情况下，绿蔷薇一个人逃出去的可能性也很渺茫。

犹豫再三之下，何若奈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只要能击杀陆悠，就能制止引潮大阵的运行，绿蔷薇也不用死在这里。

就在绿蔷薇感到些许欣喜的时候，何若奈将春田步枪递给她。

绿蔷薇吓了一跳。

“不行的不行的！让我玩电脑射击游戏我能玩得很溜，要我玩真枪我不行！我从来都没碰过真枪！”

饶是绿蔷薇再怎么推辞拒绝，何若奈还是强硬地要求绿蔷薇接过枪。

很快绿蔷薇发现了，何若奈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身体也在摇摇晃晃的，显然是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比起自己来开枪，让绿蔷薇这个新手来开枪更好，即使成功的可能性也很低。

绿蔷薇极度不安地接过了春田步枪，在何若奈动作的指导下，她举起枪对准大空洞上方的陆悠。

可是双手不停地抖，连身体也在抖。一想到这一枪所带来的责任和压力，一想到没射中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她就紧张得无法呼吸。纵使没有何若奈抖得那么厉害，准头也在不停地晃动，根本无法瞄准。

绝对射不中的......

绿蔷薇被溢出的眼泪朦胧了视线。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何若奈从后面紧贴着绿蔷薇的后背，一手托住了绿蔷薇托枪的手，一手按住了绿蔷薇扣着板机的手，用额头贴着绿蔷薇的额头。

绿蔷薇呆呆地望着与自己紧贴一起的何若奈，望着何若奈坚定的双眼。

透过晶莹的眼睛，绿蔷薇感受到来自何若奈无声的安抚和强烈的感情，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何若奈的双眼吸进去了，除了何若奈以外再关注不了其他东西，生与死已经不重要，世界末日也无她无关。

这一刻，她的内心生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仿佛连灵魂都被对何若奈的感情填满。

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绿蔷薇重新振作，在何若奈的辅助下，举枪瞄准陆悠的脑袋。

内心没有任何紧张与不安，准头也只有微小的晃动。

有何若奈在身边的话，能行的！

就在准头再次瞄准陆悠的脑袋时。

“呯！”

绿蔷薇和何若奈两人一起扣下的板机。

金色的子弹从步枪枪口射出，带着两个少女的命运和决心，穿过两百三十七米的距离，在木偶将军的斧枪旁侧擦过，击中了陆悠的肩膀。

整条机关臂被打断，飞了起来，最后掉落下方的黑泥之中，被吞没。

结果还是偏了。

陆悠忽然受到了子弹的冲击，差点也从大眼珠上掉下去。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往子弹的源头望去，终于发现了苟活在峭壁凸起的平台上的二人。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竟然还没死？！”

陆悠感到震惊的同时，何若奈和绿蔷薇见没能成功击杀陆悠，顿时心如死灰，知道这下真的要结束了。

但还不愿意放弃，何若奈夺过春田步枪，手忙脚乱地想给步枪再填装一颗金色子弹。可已经到了极限的身体，双手怎么都无法给枪顺利上弹，子弹一次又一次地掉落在地上。

“别想破坏我的复仇计划！”

陆悠没有给何若奈再开枪的机会，他脚下的大眼珠盯着她们两个，瞳孔凝聚了灵气，即将要射出它那极其精准的光束。

生命的最后时刻，绿蔷薇忽然搂住了何若奈，不顾一切地对着何若奈的小嘴吻了上去。何若奈呆住了，望着强吻着她的绿蔷薇，心里却在刹那间想起木夙，连给步枪上子弹的动作也停下。

陆悠怒吼：“去见夜母吧！”

大眼珠对着何若奈和绿蔷薇射出了光束。

强光照亮了整个大空洞。

五天前，木夙准备从出租屋出发前往西域“传教”的那个晚上。好几次欲言欲止，最后也没说出来，目送木夙骑着电瓶车远去。

“如果那时候向木夙求救的话，叫他不要去西域的话，他会留下来保护我吗？”

生命的最后，何若奈如此想着。

当照亮整个大空洞的光芒退去，那个凸起的平台被光束照射后，只留一个灼热的岩浆洞。

一颗金色的子弹，无声中掉落冥府黑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