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二人战斗波及而被摧毁了一半的“光明诞生之地”,如今只不时响起零丁的武器交碰声。
“这十年来,你总是想找机会赶我走,指使我去做些奇怪的事、可怕的事、丢脸的事......”
何若奈的剑再没有之前的气势。
“‘妖鼠成灾’的时候,我才十一岁,而你这个混蛋却把我扔到老鼠堆里!”
木夙仿佛是燃烧殆尽的木柴,只剩下灼红的木炭,勉强接住何若奈的剑,不停地后退。
“我当时真的好害怕,可是我没有放弃,因为我看到你了,你装成鼠妖一直跟在后面保护我。我一下子就明白,你只是想吓倒我,想让我离开你,想把我送去孤儿院,送去清率仙宗。所以我克服了恐惧,把鼠后炸飞!”
即使两人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可明显还是何若奈的力量比木夙更强。
而木夙,一直紧锁眉头,犹豫着,没有使出致命的剑法。
“你太伟大,大概无法理解我的世界很狭小,我的愿望只是想离你更近一些!我把头发剪短,是为了让你不要当我是女孩子!我比普通人更坚强,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有克服困难的勇气!我用禁术改造身体,是为了让你允许我能跟你去危险的地方!为什么这小小的愿望,你都不允许!”
当何若奈疯了般猛扑过来,避无可避之下,木夙终于一抖手中的夜幕,使出“潇湘十一剑”。剑身化作十一道剑影,分别刺中了何若奈身上不同的部分。而他以奇妙的步法,在出剑的同时一转身,绕过何若奈的剑锋,来到她的身后。
木夙垂下剑。
何若奈的身上喷出十一道血雾,顿时乏力地半跪在地上。
“奈奈!”
看到这一幕,绿蔷薇冲了过来,抡起法杖砸向木夙。被木夙单手接住法杖丢在地上,又将她一只手臂压制在她背后,使其反抗不了。但即使反抗不了,绿蔷薇还是拼命朝木夙无意义地踢踹。
“放开我!混蛋!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木夙哥哥了,你这个大混蛋!大坏蛋!”
无视绿蔷薇放肆和漫骂。
木夙转过身,看到何若奈摇摇欲坠地扶着剑站起来。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木夙厉声喊,“你应该深刻感受到,我这次是认真的。说到底,像我这种杀人无数的魔头,下定决心的事情就不会动摇!”
何若奈双手拄着剑支撑身体,“你吓不倒我的,”她垂着脑袋,侧过脸,一双幽怨的眼睛仍异常坚定甚至是嘲讽地盯着木夙,“只要我知道你还关心我,你的每一次恐吓都只会是经过伪装的温柔,只会使我变得更坚强!”
望着何若奈那绝不肯罢休的眼神,木夙打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悲凉,冻得整颗心都冷却下来。
“......真的饶了我吧。”
多少次想放弃了。
无论哪场战斗,都没有试过被逼入如此艰难的境地。
他的神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内心逐渐变得空寂,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最初与这丫头相遇的时候,也是一样,被死缠着。
杀人!
不停地杀人!
昼夜不断,重复着同样工作的杀人机械,突然被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拦住,那小乞丐还妄言要成为他的手下,成为夜神教的教徒。一直死缠着,怎么吓都不走。多亏自己当时还能保留一丝人性,没有将这烦人的小鬼剁了。
后来又一次,见她快饿死街头,心生怜悯之情,给了她几个馒头,又将栖身的破烂茅屋分了半丈地给她,让她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从此朝出晚栖,多有相见之时。
彼此都不是喜欢谈话的人,有时一连几天说不上一句话,但也会给她带点吃的,就当养了只猫。
这小鬼也是聪明,懵懂之年就能分正邪善恶,明白他一直为了什么而杀人。白天混迹于冥上村搜集有用的情报晚上回来告诉他,算是有点用处,也就这样相互间有了合作关系。
久而久之,自然而然产生了合作关系之外的感情。
既不止于他怜悯她,亦不仅是她憧憬他,界乎两者之外,胜似亲情又不尽然。
然而,正因为对这小鬼有了关切之心,随着感情日益加深,他的担忧也变得越沉重。
纵观整个天下,能有几人没有视他为敌人?那间破烂的茅屋无法抵御凶徒,自己即使每时每刻在她身边,也无法完全保证她的性命安全。何况身兼使命,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诛邪屠恶。
这些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而事实上,在那段时间的某一天发生的事正印证了他的担忧。
那些来这里没能找到他的正道败类,把戾气都发泄在一个小孩身上。
幸亏毕竟也是正道,即便知道这小鬼与他生活在一起,也仅是殴打了一顿,并没有下死手。若换作是魔道的仇家,就没有对小孩子手下留情的观念。
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一天,当他回来破茅屋时,发现她已经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又或者,从某一天起,她永远都没有回来......
再或者,几天不见,偶尔在冥上村哪个角落发现她的尸首。
若让她继续留在身边,那分明是在悬崖边跳舞,每时每刻都有葬身谷底的危险。
想通之后,他一边有意疏远彼此关系,另一边很上心地给她寻找出路。
然而这小鬼太聪明了,很快就发现了他的想法。无论如何跟她讲明利害,就是不听,就是死也要缠着他。
也因为在冥上村实在找不到可以收留她的人了,他就带着她冒险回到清率仙宗,强行将她托付给他的师父,狐仙仙尊。
三个月后,当他在外面又奔波一天回到破烂的茅草屋,一打开家门就看到这一个又脏又瘦的小乞丐在草席上静静地熟睡着,惊得他当时目瞪口呆。
竟然一个人偷偷从清率仙宗逃出来,翻山涉水回到冥上村!
震惊片刻之后,他默默地关上门,拍了拍她的脸把她叫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将身上的水和面饼递给她。
那时候她还会哭得系里哗啦的,边吃边哭。
自此之后,印象中就没见过她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