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的话音,却打破了群神的宁静。
云端之上,议论纷纷。
云岚间,身披黄金琉璃甲胄的武德星君一顿手中的玄剑,他忿怒的叱道:“人间自李唐为始,便对我东天诸神万般冷落,真真乃不赦之罪!”
在一旁,北斗七君行列,身披清辉的北斗第四玄冥文曲星君轻叹一声,微笑着说道:“放眼人间,皆是强盛之景,如此人绩,确实千古未闻。”
“文曲星君此言差矣。”身侧,北斗第六北极武曲星君驳道:“这人间万象,皆是拜我万神所赐。例如这唐王广兴科举,你文曲星君亦有开启民智之举,怎能道是他人间此景皆是人绩?”
文曲星君苦笑一声,摇头不语。
闻言,三台星君行列,中台六淳司空星君说道:“武曲星君言之有理,人间不但近年来不思感恩,反而减少对我神庭的香火供奉,此真是颇有胆大妄为之嫌啊。”
“不仅如此。”南斗六君行列,第五天枢宫度厄星君说道:“连年以来,人间供奉减少,对下界小神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光是据我所知,就有三百六十七位土地,二百六十四位山神,一百七十八位河神因人间供奉之力缺失而致神体溃灭。”第一天府宫司命星君沉重的说道:“虽人间供奉减少不会影响到我等上界天众,但不容否认的是,人间的此种妄为行径,已然破坏了我天界众神对下界的管理秩序。”
“我们需要采取办法。”五曜星君行列,中央镇星土德真君铿锵有力的说道。
一时间,群声鼎沸,万神开始共议如何应对人间乃至三界的信仰缺失,但是在足足谈论了一刻之后,主战主和,仍无定论。
“好了好了,各位道友不妨听老朽一言。”五曜星君中的西方太白金德真君抚髯而笑,他端坐在云台之上,手扶拂尘,笑着说道。
西方太白金德真君在群仙之中素有极高的威望,这不仅是因为他贵为五曜星君的尊崇地位,更是因为他身为天庭外交大使那颇具亲和的慈祥和极高的品德。
他在三界之中有口皆碑,这足以证明了他的德隆望尊。
世人说书立传,谈起他时,总是喜欢亲切的称这位大神的另一个名讳:太白金星。
西方太白金德真君笑着说道:“诸位道友如此商讨都难下定论,怕是再议许久也是枉然。不妨我等,静听诸位大帝是何谕旨?”
一时间,群仙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虔诚的颔首低眉,在他们的顶上,一轮宝云正烨烨生辉。
四极而立,帝象周天!
在东天神庭,实力为尊,可称帝之神,皆是身负广大神通,天地万象,皆从敕令!
宝云按四极分立,只见在极西云天,缭绕着绚丽的金光,云端之上,耸立着一方用万柄利剑插成的剑山,剑山之前,一把玄铁折剑如碑石般插于锋刃里,剑上铭刻着两个篆文大字:常羊。
剑山上,一柄大刀稳稳劈进千锋之中!
这把大刀足足有两丈之长,大刀样式厚重古朴,锋镝之间尽是战道的霸气!放眼观去,宽大的刀身雕绘冉冉,锻造大巧不工,刀锋却宛若霜雪,不难看出其锋利无比,大刀一侧浮雕篆文:天地,另一侧则篆刻有:春秋。
天地春秋之上,一位意气风发的神帝正立于刀背上嶙峋的雪锋之间,在他的眉目中,尽是英雄的万丈豪情。
他看上去不及而立之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似射寒星,两弯剑眉浑如刷漆,他身披一身如雪的白衣,肩背上披挂着精致的青铜铠甲。在他宽大的衣袍之上,九龙以金线精绣,栩栩如生。一条饰以云纹的绫带在他的臂间,随风而舞。
眸中英气,如剑如锋。
执掌兵戎、战道之神,西极勾陈大帝。
勾陈大帝站在大刀天地春秋之上,他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笑着说道:“人间不敬,理应受罚,不如降下天灾,让人间长长记性。”
一言出,四下无声。
勾陈大帝乃是战争之神,他所统御的战道即是他不二的法门。
撼天下兵戈,谁与争锋?
而天下战与和皆有定数,又岂止一人之言?
在那极北云天,墨色的流云中,星辉如明珠般璀璨夺目。
群星之间,一方白玉砌就的日晷坐落云上。
日晷庞大的玉石圆盘上刻有十二时辰,星光在清冷的寒玉上静静流淌,划在那沟沟坎坎的时辰刻度上时,留下一程破碎的光影。一根诺大的铜针从日晷中央生发而出,只见在铜针之端,矗立着一位身披紫袍的神帝。
他身披青紫长袍,流云行于其上延至领口,一身仙风道骨不惹半丝红尘。他的长发在顶上用玉簪挽起,其下垂至腰间,在他的身侧,日月伴身绕行,星辰辉光浮于他的身后,明灭万点。
而在他的面上,戴着一方阴阳分明的面具。
透过面具,在那古奥幽然的眼眸里,似是倒映进了浩瀚星海。
众星之主、万象宗师,北极紫薇大帝。
紫薇大帝站在日晷之针上,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勾陈殿下,依本王看来,此法不妥。”
“何来不妥?”勾陈大帝的眼神中,划过了一丝隐然的嗔怒。
紫薇大帝昂首说道:“天下众生,皆乃子民。自娲皇造人补天,人间之力虽有分合,然却始终强盛如一。而今人道兴盛,更寓古神造物之惠能卓绝,我等诸神更应广布德泽,传承义理,以彰三界和睦,方显我东神之气度。”
勾陈大帝闻言,冷笑一声说道:“那紫薇殿下,我等天庭神威,你置于何处?”
“神威二字,非是兵戎之灾。”紫薇大帝语气低沉,却掷地有声。
西北二天,渐涌的威势裹挟着危险的味道,回荡在凌霄宝殿。
沉默,却带给群仙异常惶恐的威压。
极东云天,青云环绕。
仙音渺渺,水雾如烟,一方巨大的莲池如镜般映照出天光云影,莲池之中清水如许。碧荷依依,莲花怒放,在一座盛开的莲台之上,一位神帝端坐于此。
他的年龄看上去似致中年,然透过他古井不波的面庞,仿佛可以窥见他心底的那一池静水。
他身披水墨染就的青衣,衣上尽是华美的莲花绣纹,舒卷的行云款款穿梭在他的裳间,雪白的长袍随意的披拂在的他的肩头,精雕细琢的雪银饰以璞玉,点缀在他的襟袖之间。
而在他的膝上,横放着一架雕以凤凰的古筝。
莲花点点间,华然之气,临照而来。
虽有大帝之名,却更具文人风骨。
他的眼神一如千年静海,不惊波澜,不惹尘埃。
祥光救苦、青玄灭障,东极青华大帝。
青华大帝恬然的话语飘然而出,仿佛是一点寒露,令二帝之间的炙烈缓和了许多。
“二位殿下,切莫为此伤了和气。”他微微笑着说道:“我等天神本就应恩威并重,此法势必两全。人间如今异军突起,实乃不可小觑之事。况且如今下界局势风起云涌,我等诸神更应勠力同心,以防外患啊。”
紫薇大帝点点头说道:“青华殿下所言甚是,如今人间信仰之力缺失,天界对下界的约束力开始变得愈来愈弱,阴阳不衡,三界之间颇有风雨飘摇之象,在这万类霜天中,亦有心怀不轨之辈。”
“那还有何犹豫?”勾陈大帝说道:“我东天神庭崇信仁德,实力更是所向披靡,我们强大的银河水师正在巡剿天下叛乱妖族,区区人间,又何惧哉?”
紫薇大帝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然天钧之力并非万全之策。”青华大帝说道:“自千百年来,天界与人间休戚相关,其联系更是千丝万缕,虽我天庭与下界妖众征伐千年,对于人间,本王认为断然不可轻易出兵。”
稍许沉默后,紫薇大帝提议道:“与其如此争执,不妨听听长者一言。”
话音落下,三帝的目光,尽数转向极南云天。
在那极南云天,红云飞腾,光明炽然。
万道舞动的火焰如森如海,映红了整片南天,在那南天火云之上,熊熊的热浪如山峰般卷压而来。
一座高大的青铜方鼎伫立在南天之上,鼎内烈焰如金蛇般狂舞纵横,在巨鼎之前,一位神帝正端坐火云,阖目养神。
他看上去已是耄耋之年,但是透过他随风而舞的天火红袍,依稀可以看出在他衣袍下那宛若铁塔般的魁伟身躯。
他的额头颇宽,长发和须髯亦是极长,在他雪白的发髯末端,是一抹云霞般的火红。
熊熊烈焰勾勒出了老者的轮廓,而在他的掌股之中,凶猛的火焰竟驯服的吐纳盘桓。
万载岁月,天地亦如活火。不灭不止,生生不息。
老者微企双目,深邃的目光宛若洞穿千古。
万载不竭、明法为一,南极长生大帝。
“长生殿下乃是上古之帝,自然见多识广。”紫薇大帝说道:“不知长生殿下有何指教?”
“紫薇殿下言重。”长生大帝抚髯说道:“此千百年来,人间香火于我神庭颇为重要,其乃是维系下界群神的生存支柱。香火和信仰的缺失,致使下界群神神体溃散,于我东天神庭,实在是弊事啊。”
他顿了顿,说道:“本王认为,我天庭应对此采取措施。”
话音落下,在四帝之间,一种压抑的沉默悄然而开。
天极四帝各执一词,而众神都在等待,统御万神的玉皇大帝究竟是何想法。
群仙不语,但是在那雄据穹顶的王座上,久久不传一言。
就在这时,凌霄宝殿之外,一声高呼嘹亮而来:“启禀诸神陛下,监察御台有事来报!”
突如其来的插曲,令殿中凝重的气氛消散了一些。
在互相微微点了点头后,勾陈大帝挥手说道:“宣!”
一位天将疾步走进殿中,他跪倒在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万重云天说道:“启禀诸神陛下,据我司来报,人间下界洞庭龙王公然招赘凡人,并无视天旨,未布七日水灾淹没岳阳、华容、湘阴三县。我司认为兹事体大,故上达天听,请诸位殿下圣裁。”
闻言,群神议论。
穹顶之上,勾陈大帝说道:“这洞庭龙王好大的胆子,违抗水灾之旨念在他勤政爱民倒也罢了,只是这公然承认人神相恋,实在是罔顾天规。”
青华大帝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不妨宣洞庭龙王觐见天庭,责问一二,若真有违抗天规之嫌,再做惩处也是不迟。”
一旁的紫薇大帝和长生大帝点头应允。
紫薇大帝昂首喝道:“青华大帝所言,群仙可有异议?”
群仙齐齐颔首,山呼海啸:
“大帝睿智,谨遵大帝法旨!”
字里行间,尽是心悦诚服。
突如其来的,一声高亢雄浑的声音,披靡而来。
只闻在那万重金霞的王座之上,至高无上的玉皇大帝,在此时此刻,下达了他至圣的喻旨。
诸神皆惊,但是在玉皇大帝的话语声中,尽是决绝。
“出兵,围剿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