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城墙的箭楼之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外面。
慕容毅走出阵列,锐眸沉沉望着林飞兴,道:“林飞兴,本王可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他自问从未做过有损林飞兴的事情,所以实在想不明白,林飞兴究竟为什么要这做?
“毅王殿下,你可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林飞兴问道。
“本王的确是弄不懂。”慕容毅并不否认,道:“这一路过来,你杀的都是曾与你并肩作战过的同袍兄弟,林飞兴,你如此做,真的良心能安吗?”
慕容毅是带兵的将领,最在意的便是来自同袍的背叛。
更何况,林飞兴还是他母族家人。
经此一事,林家上位几乎已是必然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叛乱,对林飞兴有什么好处。
林飞兴忽地大笑起来:“我杀的都是我的敌人,有何良心不安!”
慕容毅瞳孔倏地收缩。
敌人?林飞兴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毅,你真以我是你的表兄?你可知,我娘姓什么?”
林飞兴的娘姓文,经过寒香园宴会之后,京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更何况慕容毅。
见到慕容毅眸中的疑惑,林飞兴笑得更猖狂了,他大声道:“我今日便告诉你,我娘根本不姓文,她姓夏!大周皇室的那个夏!”
一瞬间,慕容毅面色骤变。
前朝大周荒虐无道,百姓深为之苦,因此群起攻之。
大周末年,仅打响名号的义军,就有百余支之多。
后来,有一支义军不断壮大,收拢了其他所有义军,并最终推翻了大周朝,建立西秦。
那支义军的首领慕容赫,也成为西秦的皇帝。
这就是西秦的来历,算起来,不过是短短五十一年前的事情。
而前朝大周皇室的姓氏,正是夏。
因为周朝皇室倒行逆施,百姓极为痛恨,所以在攻下大周首都之后,为了收拢名民心,慕容赫对周朝皇室之人下了非常残忍的命令。
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孩童,但凡与夏氏沾一点边的人,通通都被枭首示众,尸首挂于城墙之上,足足三月。
真是没有想到,夏氏皇朝居然还有活着的人。
而所谓文,不正是夏被割去了首级吗?
取了这么个姓,这么多年来,只怕别人每叫她一次,就会让她在心底将当年的事情重演一遍吧。
慕容毅牙关咬紧,他一早知道文氏来路不明,可是二十多年来,她始终在林府默默无闻,所以所有人都确信,她真的是受了惊吓忘记了从前的事情,可万万想不到,她竟是这样的身份。
“慕容毅,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何如此做了吧!你慕容氏当年屠我夏氏族人,如今,夏氏与慕容氏,不死不休!”林飞兴面色狰狞,一举臂吼道:“当年你们慕容氏如何对我们夏氏,今日,我便要原封不动地全还回去!”
慕容氏砍了夏氏所有族人的头,林飞兴的意思是,他也要这么对慕容氏的族人?
如今,满宫妃嫔,各位皇子,还有皇帝,可全都在里面。
慕容毅背后陡然寒气冒,他厉声喝道:“攻城!不惜任何代价,给本王攻开宫门!”
周朝气数已尽,夏氏咎由自取,当年旧事,全是他们自作自受。可这些事情,绝不能在今日重新上演。
一瞬间,喊杀声再起,两边都拼命地厮杀起来。
另一边,城防军左军巡使领了慕容毅的命令飞速赶往林家。
林家住得离皇宫并不远,在一条幽静的巷子里。
可是,当左右巡使到达林家的时候,还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就算林家再幽静,在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刻,也总该有些声息吧。
可是林家却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一片。
在这遍地吵嚷的京城之中,这种安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左军巡使心头一下升起一丝不祥的意味,他命令属下提高警惕,做好最高的防范,这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可,偌大的一个府邸中,一个人也没有。
左军巡使的心头更是凝重,却硬是压着,命人向里搜索。
一路到了后院,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叫道:“大人,你看!”
只见,在林府最后一进院落一个大厢房的门前,文氏安然地站在门前,在她身边站着几个保护她的人,而在她的身后,还有数十人在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居然是把一些五花大绑的人一个一个抬进厢房里。
左军巡使看的很清楚,那些人分明就是林家之人。
“你们的动作比我想像中要快一些,不过我劝你们最好什么也不要做。”文氏淡然说道。
“林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林家人,就是有什么误会,也先把他们放了吧!”左军巡使劝说着,同时暗示自己带来的人围上去。
“你们敢动一动,我便点了之里。”文氏根本不理会他,道:“别叫我林夫人,这个称呼,我听了就讨厌。里面的房间中,我已放满了桐油烈酒和干柴,林家上上下下六十七口人,也全都在里面。若是不想毅王回来找你们算账,我劝你们,还是少安毋躁的好。”
闻言,左右巡使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空气中隐隐飘来桐油的味道和酒香,他相信文氏没有说谎。
他还想开口再劝,可文氏的神情,分明一句话也不愿意和他说。
“把这里围起来!”他低声下令,又对身边人道:“即刻去皇宫,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毅王!”
现在这情况,只有慕容毅才能处置了。
这些命令文氏都听见了,但她似乎并不在意。
只要这些人不逼上前,那她就随他们想做什么。
皇宫前,两方人马打得激烈至极。
慕容毅指挥着城防军向皇宫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而林飞兴仪仗着皇宫坚厚的防守,则将整个皇宫守的水泄不通。
两方人马几乎打成了消耗战,城防军接连不断地冲上去,而尸首则一批批地被运下来。
“楼主,这样下去,我们的人要撑不住了。”一个官员样子的人焦声对林飞兴说着。
虽然羽林军中安插了不少他们的人,可是就总数来说,却远不能和城防军相比。
虽然他们是守城的,伤亡要远比慕容毅小,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伤亡仍是极为可怕的。
“就怕他不拼。”林飞兴冷笑着道:“他以为,这九城兵马还是他之前带领的那个九城兵马吗?”
安陵城除四座正门之外,还有五座偏门,驻守这九城的城防军,合称九城兵马,连同安陵府下面的衙役一起,统归慕容毅节制。
慕容毅去燕云之后,林飞兴代管安陵府尹,九城兵马虽未直接交到他的手下,他却也拥有了许多的权力。
比如最近一次征兵,便是由他全权负责。
他往里面安插的,可不止是几个刺客而已。
本想着在城楼上了结慕容毅,可没想到慕容毅命大,居然没死。
但也没有关系,他在这里一样准备了后手。
“发信号。”林飞兴冷声说道。
他身边一个贴身伺候的人立刻从怀中拿出一朵烟花,一拉引信,放上了天空。
天空上炸开一朵耀眼的白色荷花,正是大周朝的国花。
大周朝国姓为夏,便以夏荷做国花。
这花非常耀眼,慕容毅自然也看到了。他面色微微下沉,林飞兴还有什么手段?
就在此时,城防军中忽然一阵大乱,无数刀兵从身边战友手中递出,狠狠扎入他们的身体。
原本还是阵容整齐的攻城队伍,一瞬间血光飞溅,到处都是混乱惨叫。
“怎么回事!”长孙云尉因为重伤被慕容毅强令呆在后面,此时对这变故也看得最清楚。
自己人竟然杀开了自己人,他们是疯了吗?
长孙云尉大声吼着,想要稳住阵脚,但哪里有那么容易。
变生肘腋之间,那些反水的城防军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狠狠杀着这些原本是他们同袍的人。
而在他们的身后,居然又有一些人快速无声地冲上来,一句话也不说,挥刀就加入战团。
这些人的战力明显要比城防军高出不少,用的都是暗杀的手法,一刀下去,必有人死。
局势几乎在顷刻间被拧转。
长孙云尉大声吼着让自己的人马不要慌乱,尽一切可能整肃起队形,一边战一边往慕容毅的方向撤退。
这些人,分明是把他们包圆了,他们只有聚在一起,才有可能有一拼之力。
“王爷……”到了慕容毅身边,长孙云尉焦虑地叫了一句。
他们一直都知道风雨楼,可也一直认为,这不过是个不上台面的江湖组织。
可怎么也想不到,风雨楼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势力,而更可恶的是,他们竟然就藏在京城。
难怪,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风雨楼的踪迹,每次有什么行动,风雨楼总是能提前得到消息,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的楼主是兵部尚书之子,他们有什么消息是得不到的?
“王爷,怎么办?”长孙云尉是真的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