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丞相说的这话,听起来就让人不信。
但,都是官面上的混的,这一点默契还有。
刘将军打了个哈哈,没再说什么,转了个弯问起别的事情。
“凤大人,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向皇上汇报?”
这件事情,才是他最关心的。
凤无忧和萧惊澜到西疆这事,除了他和凤丞相就没人知道。
若是抓到人了,自然大功一件。
可现在没抓到,那最好,是提也不要提。
若是皇上知道他们居然把这么两个要犯给放跑了,那还不得大大地迁怒他们?
刘将军自己已是打定主意不会向皇帝报告了,现在这么问凤丞相,就是求个安心。
凤丞相手摸着胡须接连捻了好几下,说道:“刘将军,我们还是如实上报地好。”
刘将军立刻不满了,凤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成心要给他穿小鞋吗?
凤丞相看出刘将军的怒意,挥了挥手示意他别急,微微苦笑道:“刘将军,你以为,这西疆真的是我们的天下吗?”
刘将军一怔,正想要说什么,忽然门外有人大步进来。
“刘西进?”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走进门中,却是丝毫也不客气,直呼刘将军名字。
刘将军心头恼怒,可是有了凤丞相方才的提醒,长了个心眼,起身沉声道:“是本将。”
那人看了刘将军一眼,这才施了一礼,但随后,就淡声道:“末将天策军周飞,暂时接管此地军权,一应调派,皆听从我的号令。
皇上令牌在此!”
他拿出一个令牌高高举起,上面五爪金龙威武非凡。
刘将军一瞬间懂了凤丞相之前的那句话。
西疆是慕容毅驻守之地,怎么可能真的交在别人手中?
从一开始,这里就一直有皇帝的人在监视着他们。
他向来没有什么出格的行动,所以这些人也不曾出现。
可是这一次,他大规模调人去海边埋伏凤无忧和萧惊澜,却绝对是异动。
刘将军张着嘴,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是谁说慕容毅并不懂帝王之术的?
简直是笑话。
周飞连个缓冲的余地也不给刘将军,直接问道:“刘将军,你无故调兵,末将需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刘将军看了周飞一眼,又看了凤丞相一眼。
凤丞相眸微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上前一步道:“周将军,这件事情,还是让老夫来说吧。
事情,要从那日老夫整顿吏治说起……”凤无忧和萧惊澜从衙门出来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去和崔平崔山海会合。
崔平寻的路果然非常隐秘,一般人很难发现。
凤无忧一行人虽然是在赶路,但也并没有十分急切,只是按着正常的速度往燕云方向行进。
可……行了一段时间,后面忽然有人追踪的痕迹。
凤无忧和萧惊澜都有些诧异。
“小主人,这条路真的很少有人知道。”
崔平顿时急了,他已经尽心做了,可怎么还会被人给追上来。
“无妨。”
凤无忧当然不会怀疑崔平,她往后看了一眼,淡声道:“让他们追不到就行了。”
片刻后,后面追踪的人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纷纷勒住马匹。
“痕迹呢?”
一个人低头在地上不住地看着,可,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再没有一丝痕迹。
“这怎么办?”
另一个人急了。
他们可是奉了命令,无论如何也得追上前面的这些人。
一个看似头领的人想了一下说道:“发协查通报,一个人回去给周将军报信,剩下的人继续找!”
“是!”
众人应了一声,各自散开。
周飞在衙门里等着消息。
他虽然接掌了这里临时指挥的权力,可是在表面上却并没有让凤丞相和刘将军难看,仍是让他们坐着主位,而他自己则只坐了客位。
此时,听着属下发回来的通报,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发现了凤无忧和萧惊澜离开的痕迹,可是突然之间,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不见了踪迹。
最早派去追踪的那几个人被剥了衣裳吊在树木里,还用墨在他们胸口写着:“再追就不客气了。”
说的,好像他们现在这举动就很客气一样。
在他们失踪地点周围的村镇,全都发了协查通报,可无论哪个村镇,都没有见过描述中的那一行人。
周飞先前听凤丞相说了,萧惊澜和凤无忧都是易容来的,想来,他们一定是又改换了容貌,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身份,彻底融到了西疆的人群中。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离开西疆范围了。
周飞面色绷得紧紧的。
自萧惊澜叛出西秦之后,这大概是他们离萧惊澜最近的一次,可……竟眼睁睁地让他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刘将军……”他面色不善地转向刘将军,道:“如此重要的事情,刘将军为何不具折?”
只要刘西进给皇上写折子,这事,他一定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至于白白耽搁了近两天的时间,这才叫萧惊澜跑掉。
刘将军心头也窝火,不管是谁,知道自己被监视着,都不可能不窝火的。
当初,还有人说过,慕容毅不会那些帝王心术,可……这就是所谓的不会吗?
依他看,慕容毅分明就是比任何人用得都好,以至于,他被监视了这么久,竟一直都没有察觉。
要不是这一次的事情,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周将军,此事我也是耳闻,并不能确实,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向皇上上奏折?”
这话,说得也在理。
周飞也知道自己是因为萧惊澜走了,所以迁怒刘将军,但……以刘将军的身份,还真轮不到他来说什么。
所以,他缓了口气,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末将已经如实向皇上禀报,该如何处置,就等皇上的旨意吧。”
“好!”
刘将军大声应了下来。
他自问,他在这件事情的处置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疏漏。
最多,就是因为有私心,所以晚报了一两天。
可也正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晚报也是有合理的理由的,所以就算慕容毅,也不能对他说什么。
倒是一侧,凤丞相一直没说话,只是眼眸低垂,似乎在想着什么。
周飞不再与刘将军说话,而是继续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虽然萧惊澜一行人很可能已经离开,但该查的还是得查,有些地方,也需要进一步部署,万一,他们还没有离开呢?
正在和下属发号着命令,一个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周将军,皇上旨意!”
听到这话,厅中的三人同时站了起来。
只见,那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显然是鹰隼紧急送来的。
竹筒外面有个小小的记号,意思是这事不必特别保密,可以直接宣读给众人听。
因不是正式圣旨,也没有宣旨的人,所以也不需特别行大礼。
三人对着装圣旨的竹筒拜了一拜,周飞就将竹筒拿过来,又取出里面的纸卷。
一目十行快速扫过,周飞抬头,刘将军立刻问道:“皇上有何旨意?”
“皇上命我们继续寻察,西疆兵马,也仍由刘将军统领。”
周飞说完,没有急着向刘将军赔罪,反而目光古怪的看向了凤丞相。
“皇上可是有提到下官?”
凤丞相何等精明,立刻开口。
周飞面无表情点点头:“皇上说,请凤大人入京,亲自和皇上说明此地发生事宜。”
凤丞相眼中闪过惊喜光芒,连忙行了一礼道:“谨遵皇上圣意。”
无论是周飞还是刘将军,都知道凤丞相这一回安陵,很可能就不会再回西疆,而是被皇上继续留在京中做官。
这凤丞相,运气可真是好啊!才刚刚到了西疆几天,就立下不大不小一个功劳,刚好够把他调回去。
凤丞相自己心里也是得意,事情果然按他想的发展了。
他虽然没有抓到凤无忧为他的前途铺平道路,可说到底,这一次还是沾了凤无忧的光。
总算没有白养这十多年,还发挥了点用处。
凤丞相一边不屑地想着凤无忧,一边快速收拾了行李,赶回安陵。
安陵城中,慕容毅听着凤丞相的汇报,面色淡然。
当凤丞相说,凤无忧临走时特意让他给慕容毅带话的时候,慕容毅的眸子才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然后淡声道:“她让他跟朕说什么?”
就算,明知她嫁给了萧惊澜。
就算,在梧州城外亲眼见证了她的归属。
可,当听说她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微微加快。
凤丞相没抬头,却感觉得到压力明显比方才大。
那是因为慕容毅心头急切,所以不自觉地在气势上加强了压迫。
凤丞相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说道:“她说,请皇上加强海边的防务,因为,有大凶险,将从海上来。”
慕容毅的眼皮重重地跳了几下。
海边?
他也曾是西疆守军,最清楚海边。
海边乱流涌动,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凤无忧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加强西边的防务,那是不是东边燕云的压力,就会减小?
凤无忧为了萧惊澜,已经开始对他撒谎了吗?
一阵失落瞬间从心底涌上。
“皇上……”见慕容毅久久没有出声,凤丞相忍不住悄声叫了一句。
实在是,他跪不住了。
慕容毅不出声,他就得一直跪着,可……他也一把年纪了。
方才给慕容毅汇报事情的时候,他就一直跪着,他这把老骨头,都快要跪散架了。
慕容毅回过神,盯着凤丞相看了半晌,叫道:“云尉!”
长孙云尉如今掌着禁军,还是离慕容毅最近的地方,听闻他叫立刻进来。
“皇上……”“传朕旨意,将海边防务,加强一倍。”
凤丞相嗖地抬头。
皇上……竟然下这种命令?
他真的听凤无忧的?
长孙云尉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慕容毅下令了,他也就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一声就出去。
也许,是皇上有什么部署呢?
长孙云尉出去之后,慕容毅再次开口:“她……可还让你说别的?”
这话,实在想不到会是慕容毅问出来了。
他自继位以来,向来威严深重,喜怒不形于色。
无论朝臣说些什么,他总是淡然处之,仿佛堂下皆是羔羊,而唯有他可牧天下。
几时,见他对一个人的事情这般上心?
凤丞相怔了一下,才摇头道:“没有了。”
好一会儿之后,凤丞相才听到他再次开口:“你下去吧。”
“是……”这片刻的工夫,凤丞相却是衣服都湿了一层。
他连忙应声:“是。”
“等一下……”慕容毅的声音又传来。
“回去休息三日,与妻女聚聚,三日后,内阁听用。”
凤丞相猛然抬头。
内阁?
这是……要得他的位?
喜悦来得太突然,凤丞相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表达情绪,直接愣在那里。
足足十多秒之后,他才重重磕下头去:“臣,谢主隆恩!”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才因为害怕慕容毅厌烦,而退了下去。
等他离开,慕容毅却是在空的房间中立了好一会儿。
凤无忧……竟一字也未提到他。
在她心中,他便是如此不重要吗?
若是如此,那海边的事情,又有几分是真?
枉他……还觉得她不会说无关紧要的话,而真的往那里派了人马。
慕容毅抚了抚心口。
其实,他很清楚,他和凤无忧早就没有任何可能。
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给自己一点希望。
但……终究是他多想了。
凤无忧的心全都给了萧惊澜,一丝半点,也不会给他。
“无忧……”他轻轻地呢喃着,又想起先前乌觐说过的话。
“如今的凤无忧,并不是真正的凤无忧,只不过是个游魂野鬼。”
慕容毅看向东方,目光一点一点地坚定起来。
无忧,你只是弄丢了自己而已。
但……我会把你找回来。
西秦历五十二年,天现红月。
芳洲女皇预言,有大凶险,将从海上来。
然而,秦皇难言的心思,东林诡谲的政局,还有北凉南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形势……真正的凶险,尚未知……来自何方。
第十卷 危机重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