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人离酒线越来越近,凤无忧也开始高度戒备。
能不能拦住蛮人,给北凉和燕云军更多的逃脱时间,在此一举。
一道人影,就在这种时候,嗖地窜了出来。
“父亲,父亲!”
朵思蛮高声大叫。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你快停下来!”
她飞快地往蛮人的方向跑。
她已经救了拓跋烈不是么?
这么大的恩,哪怕是为了堵悠悠众口,拓跋烈也会娶她的。
父亲现在的做法,和造反有什么两样?
难道,他还真的要掀了拓跋烈的江山?
事发突然,拓跋烈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朵思蛮和拓跋曜的事,直接把他们扔在了一边。
这两个人,一个已经身受重伤,另一个就是个蠢货,根本会造成什么影响。
如果这两人足够聪明,就会跟着他们一起撤退。
如果他们要跑,兵阵无眼,北凉人不会放过他们,蛮人……只怕也未必对他们有什么好感。
朵思蛮见拓跋烈不理自己,只是焦急。
她好不容易在拓跋烈面前立下大功,这么好的机会,就要被她自己的父亲给毁掉了。
朵思蛮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向酒线跑过去,马上就要接近酒线了。
“娘娘……”聂铮低叫。
就这么让朵思蛮跑过去吗?
朵思蛮是从他们这个方向跑向蛮人的,很可能会闻到酒气。
若是,她告诉了蛮人。
凤无忧尚未及说话,一道尖利破空声,忽然袭来。
嗖!一支利箭,钉在了朵思蛮脚边的草地上。
朵思蛮愣了一下。
“啊……”她后知后觉地尖声大叫。
这箭不是来自身后,而是来自身前,蛮人看到有人向他们跑过去,根本不问是谁,直接开了弓。
嗖嗖嗖嗖……紧随第一支箭之后,又是漫天箭雨不断洒落。
“啊……父亲,是我……我是阿蛮!”
朵思哭叫着,根本不知往哪里躲。
凤无忧看到,一支利箭,正对着朵思蛮的胸膛,飞快射来。
“根本不用我们动手。”
凤无忧直到此时才轻轻摇了摇头:“两军阵前,居然敢如此奔上前,我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朵思蛮已经傻了。
她的父亲,向来都最疼爱她的父亲,怎么可能会向她射箭呢?
就是那些死蛮子要射箭,她的父亲也应该阻止不是吗?
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见图鲁朵,但分明,图鲁朵只是坐在马上,没有任何动作。
朵思蛮头脑里面乱乱的,什么都不会想了。
她想跑开,可是脚跟生根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箭那么多,好像把她身前身后,左左右右的方向全都覆盖了,她也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眼前有一支箭飞快的放大,以她的能力根本无法躲避。
朵思蛮做出了一个人害怕时最本能的反应。
她闭上了眼睛。
“噗……”箭矢入肉的声音。
朵思蛮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可结果,却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拓跋曜?”
凤无忧倏地上前一步。
发生过刚才那种事情,拓跋曜还会去救朵思蛮?
“你……是你?”
朵思蛮也动容了。
她从来没把拓跋曜看在眼里。
可是她想不到,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竟会是拓跋曜挡在她的身前。
拓跋曜重重吐出一口血。
他本就伤的不轻,此时一支箭穿胸而过,更是伤上加伤。
那么远的距离,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候,挡在朵思蛮的身前。
“真是见鬼了!”
凤无忧揪了一根草重重砸在地上。
“聂铮,跟我去救人!”
拓跋曜千般万般错,凤无忧还是看不了这种场面在她眼前发生。
她伸手在千心腰间一摸,身子一低就窜了出去,身边那么些人,一个也没来得及阻止。
“无忧!”
萧惊澜刚刚从远处绕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飞身下马,没有丝毫犹豫,紧跟在了凤无忧的身后。
然而,他们还是去的晚了。
蛮人的箭雨一直未曾停歇,拓跋曜挡住了第一支箭,但紧接着,就是第二支,第三支。
他把朵思蛮紧紧护在身下,短短一段距离,当凤无忧跑到他身前的时候,他的背上,已经有如刺猬一般。
“拓跋曜!”
聂铮出来时抽了一把大盾在手,将凤无忧一侧护得严实,而另一侧,也被萧惊澜随手挥洒,一根箭也射不到凤无忧的身边。
当凤无忧跑到拓跋曜身边,聂铮更是将大盾一立,狠狠插在几人前方。
萧惊澜手扔脚踢,周围原本倒下的一些尸首被他们全数扔到一起,组成了一道临时的矮墙。
“拓跋曜!”
凤无忧蹲在拓跋曜身边,刚要伸手拉他,却一下顿住。
拓跋曜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朵思蛮,凤无忧本以为朵思蛮会没事的。
可……朵思蛮闭着眼睛,唇边流出一道鲜血,胸口也不再起伏。
在她胸口,钉着一支长长的箭羽。
这支箭不知是谁射的,力道极大,在穿过拓跋曜的肩头之后,又往前冲了一截,正正钉入朵思蛮的心脏。
“咳……咳咳……我到底……还是护不了她。”
拓跋曜自嘲地说道。
他一边呛咳,一边有血不住地喷出。
凤无忧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她在看到拓跋曜的选择之后,希望救他一命,所以就来了。
她和拓跋曜之间的距离不近,也猜到很可能来不及,但却没想到,连朵思蛮都会死。
而且,还死在拓跋曜之前。
若是这样的结局,那拓跋曜先前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生死有命,我先带你走!”
凤无忧没耽搁,再次伸手去拉拓跋曜。
拓跋曜有武功在身,虽然看着中了许多箭,但既然现在还有力气说话,未必就没有生机。
贯穿伤,在所有外伤里,说不定是最好治的。
只要没有伤到内脏就行。
“不用了,我活不了了。”
拓跋曜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凤无忧这才看到,那支穿透了拓跋曜和朵思蛮的箭,并不是平行射入的,而是,有一个斜向下的角度。
它从后肩偏中处而入,向下倾斜,却从前胸穿出,然后再才射入朵思蛮的胸中。
一箭穿心。
真正意义上的……一箭穿心。
这个在前世常常被中学生们用来表示爱情的图画,此时却用这种近乎恐怖的形式,活生生地出现在凤无忧的眼前。
“凤女皇能来,我很多谢……”拓跋曜说着,忽然一伸手,极快地从凤无忧腰间拽下一样东西。
他这样的身体状态,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还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拓跋曜!”
聂铮瞬间急叫。
他一直在应对着前方不断飘来的箭雨,但眼角余光却也没放过注意拓跋曜,生怕,拓跋曜做出什么不利于凤无忧的事情。
他刚才看的清楚,拓跋曜拿走的,竟是凤无忧先前让千心装入盒子的雷爆珠。
一急之下,他伸脚便踢向拓跋曜的手腕,想要把那东西踢飞。
这么近的距离,若是真爆了,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着离开。
“别动!”
凤无忧突然出声,喝止了聂铮的动作。
聂铮对凤无忧的命令几乎是本能的服从,硬生生刹住脚。
此时,他的脚离拓跋曜,几乎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
“你们走吧。”
拓跋曜吃力地摆摆手:“这里交给我了,就当,凤女皇想要救我的谢礼。”
拓跋曜拿着盒子,丝毫没有要引爆的意思,反而让他们离开。
凤无忧抿着唇,一语不发。
“走吧。”
拓跋曜又摆了摆手:“蛮人马上就要到了。”
蹄声隆隆,正如拓跋曜所说,蛮人离他们并不远,耽搁的这片刻,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
凤无忧再看他一眼,豁地起身。
“走!”
此时此刻,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这是拓跋曜最后的心愿,又何不让他得偿所愿?
“去保护娘娘。”
萧惊澜始终一言未发,直到凤无忧说离开,才对聂铮吩咐了一句。
聂铮拔起大盾,照旧护在凤无忧的身后,快速往来路奔回。
“何必?”
萧惊澜立在拓跋曜身边,淡淡开口。
“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办法?”
血大口大口涌出,可拓跋曜居然还笑得出来。
“下辈子,眼睛擦亮一点。”
萧惊澜说完,也不再停留,身形飞快地向后飘去。
拓跋曜抱着朵思蛮,吃力地翻了个身,让自己半躺在地上,而朵思蛮在他的怀里。
他背后都是箭,没办法完全躺平,他也没有躺平的意思,就半支着身子。
箭头还插在朵思蛮的胸腔里,他们就如有连体婴一般,无法分开。
拓跋曜微微喘息。
这大概是他和朵思蛮离得最近的距离了。
他们的心,在同一条线上,由同件物品连结。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连心?
他想起小时候,朵思蛮扎着满头的小辫子,拿着一个干干净净地奶饽饽,递给他说:“给你吃。”
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拓跋曜轻轻地笑了。
他这辈子求而不得,那么有了这份连结,是不是下辈子,会有一点机会?
蛮人的蹄声转眼即至。
图鲁朵对朵思蛮失望至极,可是看到地上抱在一起的二人,还是忍不住失声叫道:“阿蛮!”
拓跋曜用最后的力气挑开了盒子。
他能感觉到地下的湿滑。
这种湿滑,不是草地的水汽,而是,酒。
“你们,都去死吧……”他扬手,扔出了手中的黑色弹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