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地点,经贺兰玖这么一画,立刻变成了一个有些诡异的图形。
贺兰玖盯着那些图形面色微变,咬着牙齿吐出三个字:“驱魂引。”
“你先前所说的驱魂引是什么意思?”
贺兰玖画出那个阵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带着凤无忧远离那里。
他先前那些泛着腥臭味的石头全都捣毁,然后不顾外面的铁水还没有完全熄灭,抱着凤无忧就冲了出去。
这种时候,萧惊澜也没有跟贺兰玖计较那么多,凤无忧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他们离开安七坊之后,贺兰玖片刻不停,一口气到了十余里外的这座小镇,才终于停下,安顿好凤无忧,并开始仔细查探她的情况。
“驱魂引是个阵法,已经失传很久了,就连神殿里都没有完整的。”
“用在无忧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阵法叫什么是什么,完不完整,萧惊澜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为什么在场那么多人都没事,只有凤无忧晕倒。
贺兰玖道:“南越的神话中,上古时期除了有人还有神,神又分为正神和邪神,有些邪神会侵占凡人的身体,驱魂引就是为了把邪神从凡人的身体里驱逐出来而专门研究出来的阵法,据说很有用,许多中了邪祟的人在经过驱魂之后,都将邪神驱了出去。”
驱魂引效力强大,若是人身上真的附着了邪神,几乎没有不能被驱逐出去的。
可这样效力强大的阵法,自然也要付出强大的代价。
驱魂引的代价,就是构成阵眼的驱魂石。
驱魂石是一种地脉深处的晶石,本身就十分难寻,要深入地底,且在矿脉矿髓之处才能寻到。
运气好时,或许找个十来年能碰上一块,若是运气不好,也许一辈子也休想找到一块。
驱魂引共需八个阵眼,也就是需要八块晶石。
但光是这些晶石还远远不够,想要它真正具有驱逐邪魂的作用,还得用童子童女之血交替浸泡,一日童子,一日童女,连续浸泡三年之久,才可完成。
若只是引血也就罢了,但这阵法,邪气就邪气在取血的法子。
它并不是随意从童男女身上取血就行,而是要用尽种种手段折磨他们,令他们嘶嚎哭泣,直至泣血。
只有接了这种血,才可用于浸泡。
世人皆以为大人的恨意才是可怕的,殊不知,其实孩童的恨意才最渗人。
因为他们太小,还未形成是非善恶的观念,更不知尺度为何,他们一旦恨上一个人,所采取的报复措施,往往令大人都瞠目结舌。
这其实并不意味着他们残忍,而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尺度。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正统道派还是民间传说,孩童的恨意更为可怕,这几乎是公论。
因此,这阵眼之上,不仅有一千多童男童女的血,更有着这一千多孩童受尽折磨之后的怨气。
被这样的血浸泡出来的东西,功用可想而知,就连邪神也不敢轻撄其锋,若是遇上了,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难不成无忧是邪神?”
萧惊澜冷冷道。
“无忧当然不是,可是她身体里的魂魄,真的是原本那个吗?”
萧惊澜这语气,让贺兰玖也有几分不爽了,道:“萧惊澜,你别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凤无忧的魂魄占了原主的身体,说的难听一些,就是借尸还魂。
不论在哪里凤无忧出事,他心里难道就不急,萧惊澜这语气,倒像是嫌弃他不把凤无忧当成这世上的人。
问题是:凤无忧确实就不是啊。
萧惊澜抿了抿唇,声气忽地低下去,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并不蠢笨,甚至在许多事情上有着通天的手段,可偏偏只有这件事情,他一无所知,而且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凤无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他心头有一股无名火,但其实全是针对他自己。
贺兰玖也略微平静下来,道:“你当是本神子这个神子之名是摆设?”
“你有办法?”
萧惊澜立刻问道。
“自然。”
贺兰玖冷着脸说完,转身走到桌边,拿了纸笔唰唰唰一连写了数张纸,这才停了下来。
他把纸向萧惊澜一扔,道:“本神子要用这些东西,赶紧准备去!”
萧惊澜看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足有近百样东西,而且样样稀奇古怪。
“燕霖!”
萧惊澜叫过燕霖,把纸扔给他:“按上面去准备。”
燕霖应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转身就下去了。
纵然从来没人说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凤无忧就是他们所有人情绪的核心。
凤无忧安然无恙,他们便能一片欢腾,但凡凤无忧出了一点差错,这里没一个人能轻松得起来。
等燕霖下去,萧惊澜忽又看向贺兰玖,问道:“对你有何影响?”
他不会忘记,上一次凤无忧魂魄出事,贺兰玖是用自己的命才保下凤无忧。
如今他还能活着站在这里,说是奇迹都不为过。
贺兰玖摆摆手:“别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行不行?
神殿也是有家底的,虽然没有驱魂引的阵法,但巧得很,正好有解法。”
驱魂引威力如此之大,自然就有心怀叵测之人动歪念头,想用这种法子去驱逐别人正常的生魂,以此害人。
因此,也不知是哪些厉害的先辈,竟然将解法研究了出来。
这解法非常琐碎,但却并没有多少难度,主要是以落魂固魂为主。
萧惊澜眉梢微微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不想无忧再伤心。”
不管他多不愿意承认,贺兰玖对凤无忧来说是特殊的,这一点无可辩驳。
贺兰玖道:“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本神子就很想死不成?”
除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离开凤无忧身边。
只是……他摸了摸手上的珠子,此时珠子仍是青白一片,没有一颗向纯白转变。
在晶棺中吸得的灵力比想象中来的要多一些,若是按照这种流逝速度,就是陪着凤无忧三年五载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大概他真的生来,就是要为凤无忧挡灾除难的。
这苟延的性命,若是不能为她做些什么,留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贺兰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拿出几支特制的长针,一连钉在凤无忧数处穴位上。
针下得极深,似乎要将凤无忧穿透似的。
萧惊澜眉心不自觉地皱起,但他也知道,这些长针的效用并非治病,而是固魂,因此他纵然心疼,也只忍着,什么也没说。
扎好长针之后,贺兰玖又亲手配了一种香,在房间四角都点着。
这香气并不浓郁,却有一种通神的错觉,不必说,也是和稳固魂魄有关的。
他们做所有这一切的时候,凤无忧都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无论外面的声音有多大,她都一点也听不到,更不会把她惊醒。
萧惊澜看了几眼,忽然转身出去了。
这样的场面,或许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此时的凤无忧,就像是与这个世界隔绝了。
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能让萧惊澜比此时更清晰地认知到,凤无忧不属于这个世界。
贺兰玖要的东西并不算复杂,燕霖办事效率又极高,很快就找齐了。
萧惊澜寻出一间足够大的屋子,将东西按照燕霖的要求摆放好。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所有守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甚至他自己也守在了其中,绝不会令任何人有机会从中捣乱。
贺兰玖对此并无异议。
虽然他看萧惊澜不怎么爽,但也知道,在和凤无忧有关的事情上,萧惊澜绝对是半点也不会掉以轻心的。
南越神殿的仪式往往有一种超常的美感,当贺兰玖又一次穿着宽大的红衣,赤着脚,走入图案复杂的法阵中时,每一个看到的人几乎都生出一种错觉。
那就是,这好像就是不久之前某一幕的重复。
这种想法令他们暗暗心惊,一个个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
正是因为看着太像,所以,才绝不能让上一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整个小院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在凡有靠近,格杀勿论的铁令之下,贺兰玖终于开始了他的仪式。
这一套繁复的仪式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当贺兰玖近乎脱力的停下动作,将凤无忧身上最后一根长针除下,说出一句“好了”的时候,守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几乎虚脱的感觉。
萧惊澜问道:“我现在该怎么做?”
贺兰玖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抱她去休息,不然让她睡地上啊!”
他这语气算得上是恶劣,但萧惊澜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小心地抱起凤无忧。
只一入怀,他心头就是一定。
此时的凤无忧虽然仍是睡着,可那种感觉却和一日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轻轻的呼吸,胸口起伏,分明是和这个世界,再一次产生了联系。
萧惊澜望了一眼贺兰玖,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贺兰玖,早已不是一个谢字所可以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