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影潇潇,雾霭霭,这些天村姑们常碎嘴说:藏青山脚下有两只鬼魂盈着月光在林中游荡,只有胆大的砍柴人走近一瞧,才看清是刀客与剑客在拼杀,满林竹叶唰唰离枝,提剑者一剑折断十几叶,提刀者一刀砍飞一截竹,刀光剑影,难分伯仲。
刀客掠刀,青锋触之既是皮开肉绽,剑客卸力,落叶与身姿共摇曳,犹如亭亭美人翩翩齐舞。
阎老二脸戴黑白面具,持剑划破鬼老三黑衣,鬼老三转旋周身,躲过要害,就这对人,江湖上称为鬼阎王,论暗杀,哪个敢说能稳出其右?
鬼老三劈开老二面具,惊鸿一现,老二竟是个妖气十足的美人妮子,老三显然习以为常,轻车熟路的卸掉她层层防护,强弩之末,胜负既分。
美人手中剑被挑飞出去,败北以定,鬼老三执剑道:“老规矩,今夜你躺我肚皮下面。”
月光在波浪滚滚的百里溪上斜铺着一条谁也不能走的路,河面上晨雾弥漫,天上却是一片繁星。
马在后面小心移动着脚步,往水边去的斜坡很不好走。对岸有鸭子的叫声。湖畔边的泥水滩里,一条捕食小鱼的鲢鱼在翻滚。
一把长刀划破寂静的万物,鱼儿遁走,马儿飞驰而逃,薄雾渐渐被刀光剥开,两名武侠在水上争打,阎老二轻蔑一笑徒手裂开妩媚男子的刀锋,重重抓住他的手,甩向山腰,若有人站在一旁观战,定以为是妖怪在争夺他们的地盘。
山贼们在喝酒打诨,大鼻子揽住精壮小头目的肩膀,大笑道:“老子打过那个沈驸马,你们行么?”贼盗们纷纷吹捧这位新上任的二头目。
“这当官的就得打!”
“对,杀他们娘的!”
须弥间,一妖艳男子飞到篝火里,吓得好多喝酒的山贼没差点呛死。
那人居然踉跄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火,山贼们抄起锄头,菜刀,围攻这位不速之客,妖艳男子一脚踢飞柴火,瘦弱的小子连人带火一同摔到山下,几十丈之远,铁定死了。
那小子满身烈火,先是碰到岩石然后掉进百里溪,漂向下游。
阎老二站在山脚衫树顶,遥望那个想睡自己的二愣子,娇声道:“老规矩?人家可不记得自己输给过你哦。”
李子佩带着两百甲士绕到阎老二后方树下,弓箭手蓄势以待,皇子手一挥,还没待士兵们箭矢离弦,女子便没了踪影。
“琴山,这女的真的是妖怪?”
“我不知道。”
“你非要报仇,也得找那小子去啊,跟人家姑娘过不去干嘛?”
“找那小子报仇,然后你来帮我收尸?”
身着靛蓝长袍的书生笑答道:“晦气!”他脸上还有几处淤青,都说打人不打脸,那小子好没教养!
金丝缕衣瞥了一眼这笑面虎,冷漠道:“上面还有人,看看去?”
“走起!”书生学着蜀腔说道。
篝火旁,尸体扎堆,血腥味扑鼻,惹得白琴山蹲在石头后面狂吐,李子佩拍了拍他的背,念叨着:“行了行了,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白琴山吐得更凶,猛然回头,骂道:“别提这个!”
“心,肺,肾,肝,脑。”
“旁边那个被拆解得好工整欸。”
连士兵们都有些反胃,他们虽不如禁卫军,却也是沙场上淌过几趟的老手,这二十几个贼伙,统统被开肠破肚,内脏被抛在野外,景象也忒凄凉了。
琴山脱力躺在山岩边,双眼晕眩,缓缓呻吟道:“死人也太平淡了,这么一眼看去跟鸡羊马牛没啥区别。”
“不然咱人流的血还是绿的?”
“嘿,我以为我们要高出一大截呢”
“思想上是这样的。”
李子佩合上火画扇指向山顶寨子,厉声道:“把那群贱民给我打下来。”
白琴山坐在衫树下以土画图,绘声绘色地于将士们讲解如何攻取,先以火油涂箭矢,其次是绕林间小道循序渐进,对方规模看似上千,实际上人数不足一半,大致判断灯火便可知晓。
带头领队的是个魁梧男子,九头身,八尺高,身穿将军甲,腹部刻玄武,肩吞刻金猪,他豪笑道:“白公子放心,大唐内恐怕除了秦吕两家,就属我安家最会打仗了。”
“安毅弘,先别吹牛,陈家曹家被你放哪儿去了?”
“往日峥嵘,难胜当下。”白琴山替魁梧将军反驳道。将军拱手示意,随后带着两百甲士背持长弓摸着夜路上山,这些人可大有讲究的,安毅弘是十大将才中排名第八的猛将,虽说前五是道犹如鸿沟的分水岭,却也足以见其实力,况且年纪轻轻便列入朝歌四大兽将之一玄武,与其余三位老当益壮的将军比肩,足可见其天赋。
二百甲士来自最会使用长弓的羽雁营中最善用弓者。林中四处死士暗伏,毕竟他李子佩是所有皇子中最受那个红粉佳人宠爱的。
青年举起白虎玉佩,宝玉在寒光下轻轻荡漾,他悄悄对李子佩说:“这块玉可是我娘传给我的,只要对着月亮请愿就会有神仙庇佑。”
“傻不拉几的。”
“呸,那你娘给过你什么好东西?”
“金山银山而已,不足挂齿,只是你这种玉佩我大唐国库多得是。”
林中突兀安静下来,只有燕鸣声。
李子佩贴近他冷冷问道:“放下了?”
“钻心窝疼,可那又怎么样?人家看不上你……”
“六年前,我被父亲从京城带到她面前,六年后,我从京城狂奔到她面前,听说她要成亲了,我总想做点什么……可是……我凭什么?”
白琴山哽咽住,突然抱着李子佩嗷嗷猛哭,李子佩揉揉他的肩膀,笃定道:“早知道那日甲士死士统统被拦下时,我也应该命令他们闯进去劫婚。”
“得了吧,不说秦家暗中盯梢的高手,光杵在大庭上的百余将领都能把我们揉成灰。”
四皇子注视着这个爱乱来的书生,平静道:“你也不傻嘛。”
“许山昌,关夫窕,秦家四大正将其二,那时就坐在酒席第一排喝着闲酒。”
“吃人肉长大的胡东,在我四处瞎逛的时候一直盯着我。”
“那个耶律立牙,嘿,可能和安毅弘都能打个平手,我们怎么劫?”
“再说……我们也打不过她。”
三皇子揉揉晴明穴,仰望无尘星海,无奈道:“看来我这个皇子还没秦淮关那小子气派啊。”
白琴山渐渐缓和过来,趴在李子佩腿上,轻声道:“我帮你安国,以后有他气派就行。”
心高气傲的四皇子抚摸着他的脑袋,这个书生虽说是太学院院长白太师的长子,却步步不如沈庆文这个庶民,科举时只差一位,他第四,沈第三,如今在感情上,竟已不入对方眼中。
“你要是喜欢别的女子,我帮你做媒便是,哪怕做不成媒人,我抓也给你抓来,可你偏偏喜欢那个人的女儿,何苦呢?”
“六年前我只可远观,六年后我还是只可远观。”白琴山呢喃道,在金衣上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