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至,岳阳楼第五楼,秦鸠阁的闺墙上新添了一幅伏羲女娲娟画。
美人脚穿一双红绣巧鞋,身着湘妃色罗裙,侧躺在自己的闺房大床上。
门未掩尽,沈庆文叩指敲门两三声。
秦鸠没有转身,红酥手抓扯被褥,遮住自己小腹,轻声道:“还是不行么?”
沈庆文靠在门边上,摇头道:“我反而被老太催着生孩子呢,老人家说趁自己还有几分精气神,要赶紧帮我们带娃。”
美人神情并不复杂,也不意外,从床边走到门边,紧紧抱住沈庆文,深吸一口气,担忧道:“你要早去早回哦。”
沈庆文搂住秦鸠的杨柳腰,用尽腹中温柔对她轻吐出一字:“好。”
果然,秦鸠又为夫君准备了“佳肴”送行,吓得他赶紧
融春府清廷阁中,秦止戈厚着脸皮子向秦老太劝道:“娘啊,鸠儿这般年轻的女子,想出去走走看看不也很正常嘛。”
秦老太李清廷桌上有座鎏金铜玄武,是秦止戈方才亲手抱上来的。
李清廷摸了摸玄武背,气骂道:“妇道人家就该有妇人的样子,哪有随便出门的道理,止戈啊我告诉你,以前娘在朝歌的时候,那贵族女子出门烧香,整条街统统肃清,百姓必须回避,偷瞄一眼定会被管家打断手脚。”
秦止戈摇动着木椅,说笑道:“天子脚下龙气盛,规矩多,我们蜀州有我们的规矩。”
“娘,您知道这些事不也是因为您以前经常出门么?”
秦太急促的拍着桌,气急道:“那时还没嫁人,不一样!不一样!”
秦止戈默然,接着迅速站起身来,目光如炬,不忿道:“您让不让鸠儿出门?”
李清廷见儿子极其罕见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忽的大力拍桌:“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胡闹!”
随后天下第一人居然抱起鎏金铜玄武转身就走,刚欲踏过门槛,李清庭就一口叫住:“你敢!”
秦止戈顿了顿脚,回望空荡荡桌子旁的娘亲,吐出舌头一脸得意,然后转身踏出门槛,扬长而去。
南宣城圆道街上,紫衣与白袍并肩而行,那纵横南北的天下第一人笑道:“你入赘我家不过两个月光景,如今已没人谈及你这位沈驸马了,不失望么?”
二人身后有不少胆大的姑娘悄悄打量这两位俊俏公子哥的背影,心头暗喜:好生俊俏。
“将军说笑了,无论再轰动的事物,对百姓来说也如同过往云烟罢了,何况小婿顶多算人们茶余饭后的谈点,也唯有为天下镇太平的大将军是人们万万不会忘的,譬如您!”沈庆文回应道,不弓腰,不谄媚,却有点捧杀的意味。
“哈,少给老子灌迷魂汤。”秦止戈大手一挥,吓得周围本就寥寥无几的村妇躲到一边,孩子们也统统站在小铺的屋檐底下,瞪着眼睛看他们,生怕那位壮实的哥哥下一刻就要跟瘦弱的哥哥打起来。
沈庆文低声道:“我答应鸠儿会早去早回。”
秦止戈挑眉问道:“哦?想借赤兔马”
“不是,我是想说,我为什么会承诺本不确定的事情呢?”沈庆文低头疑惑道。他从不轻易许诺于人。
“不过您会借吧?!”白衣书生赶紧补充道。
秦止戈皱眉道:“既然答应了我女儿,那早点回来不就得了,你就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果然蒋公琰要好得多。”
白衣书生也皱眉道:“我会成为他的!除了出身,我不比任何人差……”
秦止戈伸出两根手指,打断道:“不,你可以在某些方面超过蒋公琰,但你绝对不会成为蒋公琰,就像天底下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哦,将军说的在理。”沈庆文白眼道。
“但是小婿所说的承诺,并不意味着不能遵守,而是承诺本身的错误。”沈庆文闭眼道,一边走,一边深思。
秦止戈知道这个小子又开始转牛角尖了,插肩不言,且听一番。
“一个人的承诺,真的能代表是承诺吗?就像我说我永远喜欢您,当然这只是随口一说,但也只能代表我此时此刻喜欢您不是吗,我不是明日的我,也不是昨日的我,这是我这一瞬间的承诺,其中并不代表我经历过未来所遭遇的变故,除非,此时此刻我说我喜欢您,我已经历了未来,于是我回来对你说我永远喜欢您,这才是真正的永远喜欢您。”
秦止戈摸摸熨烫的额头,服气道:“您是真的讲究人。”
“但这是诺言,大丈夫就应该遵守”天下第一豪气道。
“小婿当然知道应该遵守,但如果诺言违背了双方的意愿呢?”沈庆文目光微微沿下,托腮道。
秦止戈从黝黑老农的路边摊拿了两颗雪梨,递给念念有词的沈庆文,同时咬下一口手中梨,含糊道:“哦?说说。”
“我们本意是希望对方安好,但如果不回家反而会安好呢?”
“嗯?你在说些什么?”秦止戈迷茫道,顺手将两枚铜子扔给卖梨的老头。
沈庆文一个劲的摇头,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红线:“还是鸠儿乐意听我讲。”
紫衣将军一脸委屈,气恼道:“我难道没有在好好听你讲吗?尽管你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白衣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笃定道:“还是鸠儿好!”
秦止戈一脸鄙夷,挥挥手,示意:再见吧。
沈庆文一脸错愕,转头苦笑道:“您当真不借马?”
秦止戈仰头白眼一瞬,拍了拍手,示意:你懂我意思。
白衣书生站在空荡荡的圆道街,犹如孤魂野鬼,伶俜一人。
他转头看向黝黑的农夫,自说自话道:“话说,农户的果子这么不值钱?我记得三年前买两颗梨好歹也得花四枚铜币啊。”
农夫将秀生视若无睹,依然做着手中活计,如今光靠种梨可养不活那么大口子人家。
沈庆文渐渐走到圆道街中央,故意放声吆喝道:
“这一路上要是有刺客该咋办嘞!若是陈茕姐姐肯护我出行就好咯。”
行人纷纷避开这位细皮嫩肉的俊生,生怕是个疯子。
这一带虽名叫圆道街,实乃集市,有蓑衣蓑帽的渔人挑着担子,有迎头垢面的车夫拉着货物,但更多的赶场人衣束简陋,甚至左缝右补。
蓑帽女子提着一篓鸡蛋从沈庆文身旁匆匆掠过,轻叹道:“人挺不错的,可惜有点傻。”
白衣书生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青衣女子的手踝,笑骂道:“你说谁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