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儿剑已到手,一块石头落地,想起出来业已多时,便即起身告辞。//www。qв5、c0м\紫玲道:“我此时尚不能就送师弟回去,师弟坐骑未归,何妨暂候?”元儿道:“小弟此次误入仙山,只因受了仙鹤红儿捉弄,两位师兄均不知道。恐发觉之后,寻找焦急,意欲先归,日后得便,再行专诚来此,向二位师姊请教。听陶师兄说,秦师姊弥尘幡能随心所欲,顷刻千里,还望赐送回山,感谢不尽。”紫玲道:“师伯门下,除陶师弟入门没有多年,道行尚不算深处,像纪师兄已是深参玄门妙谛,初见师弟无端失踪,难免惊诧,只一寻那鹤不见,定能算出**,晚归无妨,这长春仙府,虽是异派散仙所居,乃道家有名胜地,如无仙缘,休想到此,师弟来此不易。何不随了虞家二妹将全景游览一番?那时我己与虞家大姊把话说完,仙禽如再不归,定送师弟回山如何?”元儿闻言,见南绮一双明眸正望着自己,颇有挽留之意,不禁心中一动,暗忖:“久闻秦紫玲乃峨眉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难得在此相遇,又承她解危之德,不便违拗。”只得应了,南绮早已起立相候。
当下元儿由南绮在前引路,往峰后走去。转过峰背一看,半峰腰上有一片不到百亩方圆的平地,靠峰建有一个大客厅,金庭玉柱,奇丽庄严,厅前一个大牡丹台,繁花盛开,五色缤纷,灿如锦绣。台旁奇石大小森列,地下满是碧茸茸的细草,弥望平芜,比起前山万花竞艳,又是一番境界。走向草坪尽头,隔着四围群山平望出去,下面云涛浩瀚,杏然无涯,极目所之,茫茫一白,心中奇怪:“地势既是这般高峻,必然罡风凛冽,怎地到处都是微风细细,温暖如春?”
元儿正要询问,南绮已择了一块山石,邀他一同并肩坐下,说道:“你看这景致好么?”元儿笑道:“好极了,闻得峨眉山凝碧崖山景无边,不知比起这里如何?”南绮道:“这里本是一个高峰,全经人力所成,虽比不上凝碧仙府经群仙多回布置兴修,生来的洞天福地,但也是先父母百年心血惨淡经营而成呢。”元儿道:“适才云涛都在下面,穷小弟月力,不见边际,山高必寒,怎的气候这般温和?难道这也是伯父母法力所致么?”
南绮笑道:“你晓得些什么?凡是高山,必然奇冷,纵有法力,岂能长使天际罡风化为淑气?只缘此山离地已然过了三万七千九百五十一丈,高出天外,将与灵空天域接界,受不着寒云罡钊的侵袭,所以四时气候全是这等温和。当初这山原是万座雪山中的一个主峰,自地三千丈以上,不但终年寒冰积雪,云雾封锁,亘古无人敢上;便是寻常正邪各派异人过此,也以为是一个穷阴凝闭,万年积雪荒寒之地,不加留意。只因为先父好奇,百余年前同了先母因避仇敌侵害,打算寻一安全稳秘所在潜修正果,行经此山,见一白皑皑孤峰刺天,忽发奇想,欲穷其源,虽有一身道法,仍然受了许多辛苦,才得攀登绝顶,百年之间,不知费了许多心力,才有今日这般光景,此地一瓦一柱,一花一草,无不是从各地仙山胜域取借移植而来,直到羽化方才停了添修。这里没有黑夜,星光半在足下,再待一会,便可看见,那你还要惊奇呢。”
元儿闻言,才知此山之高,业已上出穹苍,超越罡风以上。无怪乎来时由青城最高峰顶起身,那鹤还一个劲往上飞行,先时尚觉罡风劲凛,彻骨生寒,后来只顾担惊害怕,并未觉冷,只说今日天空风小,谁知升空已逾万丈了。
正在惊喜寻思,南绮忽又正色说道:“适才我连我修道燕息的地方都不让你进去,连秦家姊姊一齐请在翠微亭上小坐,等你要走,我却肯答应她们陪你游玩全山,你可知道我的用意么?”元儿自从遇见南绮,一直看她都是浅笑轻颦,天真烂漫。即是在敌对时候,纵然娇声叫骂,薄怒轻嗔,反而越显妩媚。似这样秀目含威,冷若冰雪,正言厉色的神气,尚是初见,知她必有缘故,不禁惶恐答道:“小弟不知,想是仙姊因小弟凡骨俗体,恐污仙山楼阁罢了。”
甫绮道:“你如今道虽未成,如论禀赋,你比我姊妹且强多呢。实告你说吧,先父母飞升时节,原是地仙。超劫飞升之时,曾由静中参悟,说我姊妹俱有尘缘未了。我们全家所习虽非左道旁门,也非玄门正宗,往好的一面说,或者能修到散仙地位,稍一不慎,便即堕落轮回。
“因秦家姊姊的母亲宝相夫人与先母有极深渊源,道行法力也高出好多,只是多年不通音讯,便留了一个锦囊,内有三封遗偈,外注日月,命大姊到时前往黄山紫玲谷拜见,求她照应。谁知先父只算出一些我姊妹异日因果,不曾算出宝相夫人业已遭劫多年。大姊到了紫玲谷,先是谷顶有仙云封锁,不得入内。随后听一前辈道友说起,才知宝相夫人应劫之后,元神现在东海日受风雷磨炼,她两个女儿紫玲、寒萼,已蒙玄真子接引,拜在峨眉门下。秦家姊妹得了正果,比起宝相夫人在世,以旁门法力相助还要强些。这原是可喜之事,无奈峨眉教规素严,仙府庄重,异派外人岂敢擅入,于是又候了多年,才与秦家姊妹在途中不期而遇,她说我姊妹性行修洁,情愿力任其难,日后遇着良机,一定设法引进峨眉门下,我和大姊当然喜出望外。
“及至拆开第二封遗偈一看,大姊和我的尘缘竞是三生注定,无法避免。气极了,我和大姊说决计大家拿定心志,始终不渝,死也不能嫁人,过没多日,大姊便遇见了一个冤孽,与她强订了终身之约,我正笑她心志不坚,不料今日偏偏遇见你。也是我无端多事,如果打头不理睬你,等你坐骑飞回,由你自去,哪有这种祸事?偏生我因此山冰雪围绕,高出天外,向无人迹,你又是骑鹤飞来,一时好强,想试试你的深浅,原无恶意,打一场解个闷儿。及至宝剑被你一伤,方始动了真气,后越打越输,不得已,才用真火烧你。
“正当这时,大姊与秦家姊姊忽然来到,先只拿话吓我,说你是矮叟朱真人的第一心爱门徒,如有差池,我姊妹二人便要被他飞剑斩首,万劫不复。等到我将你全身衣服脱换,调治火伤之后,秦家姊妹才告诉我她的来意:她竟是奉了一位前辈师伯秘命而来,说我和你情缘早已注定,在未禀明朱真人以前,先由秦家姊妹代为作主,换剑为聘。后来又看出你爱剑如命,才把那粒珠子当作聘礼。我先时很是生气,后来细想,秦家姊妹说我姊妹虽然无罪,先父母未改行潜修以前积过甚多,因果循环,如想参修正果,非应在你身上不可;否则,日后也非和先父母一般化解不可。因此想起先父母化解时,灾厄重重,成败系于一发,我姊妹跪拜哭求七天七夜,泪尽继之以血,幸而还有几位道行高超的正教道友相助,才得脱体飞升,幸兔于难,稍差一点,便即形神消逝。至今想起前事,不寒而栗。秦姊姊人极慈厚,事情与她何干?如不为我们,何苦大老远地赶来再三劝说?思来想去,无计可施,只好约你到这无人之处,从长计议,我姊妹二人俱有三番灾劫未了。据秦家大姊说,如我不允了此尘缘,你便不会时常与我姊妹往还,日后应劫之时,纵使关心,也不在一处,未来危机无法避免。我适才见你人甚忠诚,我意欲求你成全,结一脱略形迹的至友,将来彼此扶持,无事时互相切磋砥硕,使我遂志免劫,争这一口气,不知你意如何?”
元儿闻言,吃惊道:“二位仙姊乃天上神仙,小弟从师未久,休说道行浅薄,不足为助;即使异日仗师门恩德,略通玄妙,可以为二位仙姊略竭绵力,济困扶危,也是修道人的本分,怎便敢以婚姻相挟?小弟虽是浊骨凡胎,自从幼年便即一心慕道,矢志虔诚,自拜恩师,得闻要旨,益发立志奋勉,誓参上乘功果,从未想到室家上面,除却家师不会以此相强外,便是这父母之命,也决不会遵从的,至于彼此常共往还一层,自从初入仙山,便即心醉胜境,如蒙二位仙姊不弃,适才所驾仙鹤可以任意乘游,定于暇时前来拜望。倘有相须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仙姊但放宽心便了。”
南绮闻言,大喜道:“听你所言,足见是个至诚君子,你剑法尚未练到身剑合一地步,又是朱真人心爱弟于,骑鹤凌空,千里漫游,一旦遇上异派中人,大是不妥,如果再来,无须骑鹤涉险,我小时候最受先母钟爱,遗留给我的宝物甚多,内中有一梯云链,千里如户庭,瞬息而至,少时取来,连同用法传授于你,此去青城不过千百里,以后如想至此,只须依法行使,顷刻之间便可相晤,还不患仇敌侵犯,岂不是好?再有你口口声声仙姊长,仙姊短的,听去实是俗气,看年纪,我比你痴长几岁,以后我便叫你元弟,你便叫我作南姊,朋友情分还要亲热一些,你看如何?”元儿见她谈吐豪爽,志行高洁,一些也无世俗儿女之态,不由敬爱交加,甚是喜欢。南绮见元儿如此,甚是喜欢,随又说道:“此间并无昼夜,只有在此久居之人能分晨夕。你来此已有两天一夜,本想让你看了星出才去。因此时下方正是日中时候,如俟星出,又须耽误一夜,我因感你至情厚意,那法宝之外,想另送一样礼物与你,这东西藏在万丈寒冰之内,取时极为费手,我向来想到就做,还是请你先行回山,一则免去同门悬念,二则我好前去办事。等你再来,即可相赠。也好赶在朱真人未回以前早日服用,增长道力,现在先随我去取那宝物吧。”说罢,领了元儿起身,同往前屋。
此时南绮心愿得遂,对于元儿已是毫无芥蒂,径直往山巅楼阁之内走去。亭上紫玲见南绮与元儿并肩同行,喁喁低语,显出十分亲密神气,笑对舜华道:“凡事自有运数,前缘决难摆脱,你看南妹,适才在林中听我劝说时,何等固执;这时与裘师弟不过同处了片刻,竟已彼此钟情了。”舜华道:“这个大姊也许是料错了。二妹自幼受先母钟爱,不但意志坚定,对于自己将来的成就尤其关心,休说室家之念从未索怀,但能求到正果,不惜受尽险阻艰难,如今已是日夕苦修,怎肯再受尘缘孽累、适才我曾见她脸上时愁时喜,满脸心事,必是听见姊姊说异日避劫成道均仗此人,不结婚姻之好,彼此情感不亲,难望其身任其难。因两方都要顾到,才背人与裘道友从长计议,裘道友仙根深厚,禀赋聪明,性极纯厚,人又正直,必无逻想,听舍妹一阵委婉恳求,抛去尘缘,结得密友,自无不允之理,若说就此降心相从,恐未必呢。”
紫玲道:“前缘注定,怎能摆脱?舍妹寒萼初嫁司徒平时,何尝不有前约,舍妹人极好强,司徒道友更是循谨之士,后来被天灵子妖法困制,转眼化为灰烬,骨消神逝。由怜生爱,由爱生魔,终于在生死关头之际失去真元,破了法体,虽说教祖法力无边,将来未必便受兵解,但**飞升,终是无份的,我原也与司徒道友有缘,本是二女同夫,效那英皇故事,总算心尚坚定,如今家母已然免难脱劫,还未为这尘孽所累,虽说比起舍妹侥幸,但是居安思危,仍未就此放心,必其无虑,何况南妹初遇裘师弟时,已种情根,适才见她语言动作,顾盼之间,无处不是深情流露,不克自制呢。”
且不说紫玲与舜华二人在亭中谈论,只说元儿随了南绮,径入二女修道之室,所过楼阁庭院,无一处所在不是玉柱瑶阶,琼楼翠字,华贵到了万分,及至走人南绮起居之所一看,丹炉药鼎,古色古香;珠帘冰案,莹洁无比,加上温香细细,馥郁清馨;珠光宝气,自迷五彩,真令人有置身帝阈仙宫之感。元儿纵目观赏,只觉应接不暇,南绮也不让座,只令元儿略候片刻,径自叱开一面玉壁,走了进去。元儿方惊顾问,南绮已从壁间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副色如珊瑚,大有寸许见方,长约三尺的玉链,交给元儿一副道:“当初父母初上此山时,因为要冒着罡风霜雪,超越天险才能到达,不比你来时是由阳和之地飞出云空,当时受了无数艰险苦痛,卜居不久,为了上下方便,炼成此宝,共是阴阳两副,先母化解以前,因我年纪大幼,道行法力不如大姊远甚,便把所有法宝大半赐我,此宝却是专为异日出游,遇见灾难逃生之用,虽然逃时须有一定地方,不比秦家姊姊的弥尘幡,心神所注,瞬息千里,电逝钊疾,无远弗届,如遇急难临身,也有许多妙处。你将此宝拿一副去,我修道室中也存一副,用时照我传的口诀法术,将此宝掷向空中,立时化成一道朱虹,你腾身而上,无须动转,一阴一阳气机相感,如磁引针,无论多远,自会将你在片时之内送到此间,你如今身剑尚未合一,有了此宝,只要想来,便即如法施为,既省遥空跋涉之劳,又免受那异派能人侵害,彼此还可常共往还,岂非三全其美?”
元儿闻言大喜,忙要下拜称谢,南绮忙伸玉手相扶,笑道:“我们初见面时,你如肯跪我,我的宝剑也不会受伤,你也不致差点被火烧死。那时你偏执意不肯,如今不叫你跪,你倒几次三番要跪了,真是讨厌。”元儿这时与南绮形迹无拘,情感密切,被她这一拉,青葱柔荑,拊手如玉,只觉冰滑嫩软。令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快之感,再加她浅笑嫣然,瓠犀微露;盈盈秋水,容光照人,爱好已极,不觉痴了,笑望着南绮,只说不出一句话来,南绮笑推他道:“你呆想些什么,莫非提起前事,还恨我么?”元儿猛然惊觉道:“仙姊待我如此厚德,正不知怎样报答,感激尚且不及,岂有见恨之理?”南绮道:“哪个要甚报答?只求你口能应心,勿忘适才在后山之约,就足感盛情了。”元儿急得发誓道:“我如食言背信,叫我……”话未说完,被南绮伸手将口捂住道:“我信你就是,赌咒则甚?”元儿猛觉一片软玉贴向口间,温香透鼻,不禁心头怦地跳了两跳,当时只好停嘴。
南绮也收了手,让元几手持梯云链坐在云床边沿,然后说道:“你拿的那一副是副阴的,主静不主动,少时我再将这阳的一副换还给你,如今我先跑向远处试给你看。”说罢将身一纵飞出室去。元儿紧持那链,在室内待有半盏茶时,忽见链的一头红光焰焰,似火信一般吞吐,转瞬工夫,焰头冒起,倏地光华强盛,竟向门外射去,就在这一晃之间,满室红光腾耀,一亮一收之际,南绮已亭亭玉立,站在床前,笑对元儿道:“我飞行不快,没跑多远,仅只越过外山便即回来,你那阴链上冒起光焰,我正在那里行法,你看回来得快么?”元儿自是心喜,赞不绝口。
南绮道:“此宝一经使用,阴阳二气交相感应,阴链必去迎接,连为一体。初起身和到达时虽是光华照耀,宛如朱虹,一经起身,身子便随光华同时隐去,无相无色,外人怎能追觅形迹呢?”说罢,又细心传了来去口诀和用法,又令元儿就在空中练习熟了,才将阳链交给元儿道:“此宝用法,你已学会,去时须我行法相送。且至亭内与大姊她们作别,索性我们做亲密些,日后却不让她们料中。”
元儿自幼不喜与女子相近,自从初见南绮,便不由自主,起了爱好之心。及至打成相识,嫌隙冰消,越发水乳无猜,宛然两好,一任甫绮耳鬓厮磨,玉手相携,怎样摆弄他,无不唯命是从。也并非存心和南绮亲近,竟是自然而然地变了亲密神态。
当下与南绮并肩携手,同往前山亭内,紫玲见状,固是早在意中应有的文章;舜华见了,却甚惊异。怕当着元儿羞了南绮,俱做出毫不介意神气,南绮却大大方方他说道:“我和元弟业已成了好友,此后因要时常往还,恐云路辽远,来去不便,特将母亲遗留给我的梯云链赠他,传了用法,如今因要送他回去,来与二位姊姊作别,秦家姊姊想还要盘桓些时,可有甚话对他说吗?”紫玲笑道:“你二人结为终身之友,我使命已完,哪有甚别的话说?那鹤想已飞回青城,你送他归去吧。”南绮听出紫玲头两句话中深意,也不答言,转对元儿道:“我这就送你回山,大后日午夜下方月圆,天宇云净。正好后山顶上一观星流奇景,你早将功课做完,来此吃好东西,不要忘却。”
元儿应了,便和紫玲舜华行礼作别,随定南绮走出亭外。南绮又道:“青城我未去过,不识路途。你想必认得,你手持宝链升起时,须要留神看着下面景物,如果到达,照我所传降落之法,一经施为,便化红光落地。只要来去过两次,就走熟了。”说完,正要行法起身。紫玲忙拦住,唤道:“二妹且慢,裘师弟乘鹤来时,事出仓猝,难免慌张,梯云链又系初用,不如你借了我的弥尘幡亲送他去。此幡经家母毕生心血所萃,灵妙非常,行时只须我略施小技,便能准在金鞭崖上降落,就便你也认认裘师弟修道之所,来去一遭,也不过顷刻工夫,岂不省事?”甫绮闻言,欢喜道:“我正想送他,无奈道行浅薄,不能飞行绝迹,这梯云链须要分用,这里无人主持,又不愿麻烦大姊,如承借用宝幡,再妙不过。”
南绮说罢,向紫玲借了弥尘幡,由紫玲传了来去之法,喊一声:“起!”立时一幢五色彩云,拥着南绮、元儿二人,电射星流,直往青城方面飞去,千里云空,顷刻即至。二人除因云幢飞行迅速,稍觉头晕心跳外,并无别的不便,一会便落在金鞭崖上。南绮笑道:“这宝幡比起我的梯云链,真强多了。”元儿还想邀她入观少坐片刻再走,忽听纪、陶二人谈话之声,正由观中出来,南绮不愿再见生人,道声:“观星之约不要忘了。”说罢,一展弥尘幡,云幢倏地飞起,转眼没入遥空,不知去向。
元儿还在呆望,猛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陶钧,不禁脸上一红。再看纪登也在旁边,连忙分别见礼,正要叙说经过,纪登正色道:“你私自离山,本属犯规,你刚走不久,我便得白师伯派周淳师弟传谕,业已尽知底细,那仙鹤红儿,也因那日白师伯初来,见它延颈哀鸣乞怜,存心和师父取笑,暗中破了他的禁法。命它送你往长春仙府,了此一段前因。虽然你为鹤所愚,事出非常,不由本心;又有白师伯之命,许你日后与虞氏二女自在来去,但是师门恩重,教规至严,须知仙缘旷世难逢,千万不可耽乐丧志,有误道基才好。”元儿闻言,好生惶恐,拜领训示之后,纪登也自走去。
元儿和陶钩本是随便惯了的,纪登一走,便过去拉了陶钩,同在观前山石之上坐下,将经过的情形一一说出,问陶钧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处,师父回来可要怪罪,后日观星之约可能前往。陶钧笑对元儿道:“昔日我曾对你说莫理红儿,如今果然受了它的捉弄。幸是此事早有前缘注定,咎不在你;又有白师伯为你作主,不然的话,师父纵能谅你事非出于本心,那去的所在如是一个邪魔异教的巢穴,你此时还想回来么?就拿现在说,师父原对你属望甚殷,异日飞升时节,欲以衣钵相传,有了这场因果,如果身心收摄得住,不为**所扰,纵有牵缠,无关大体;稍不留意,一落欲网,轻则阻滞前修,重则身败名裂。你生具仙根仙骨,本如波澄空霁,清明朗澈,平空着了这点尘滓,虽说秉赋深厚,也着实不可大意呢。”
元儿闻言,越发惊虑,低头想了想,答道:“二位师兄所说之言,极是正理,但是此事实非小弟本怀,便是南绮,也深明大义,决不肯以尘缘而误仙业,小弟敬她也是为此,不过小弟年幼道浅,凡事终归仔细些的好,后日已然答应她赴那观星之约,未便失信于一女子,到时意欲请师兄与小弟同去,见面之后,朝她说明小弟苦衷,日后不再前往,以免万一如何?”
陶钧道:“师弟意思虽好,听大师兄说,那虞家姊妹之母原与秦紫玲师姊的母亲宝相夫人同类,平日修为,比起当年宝相夫人却好得多,因此临劫得免,化解飞升。所生二女,也极本分,白师伯一意主持,必有深意在内,于你也未必无益,修道人本应从诸般魔劫苦难中挣扎出来,才能成功,休说白师伯之命,不便违拗;此女一心上进,意厚情深,也未忍相负,知难畏怯,反显克己功夫太弱;因而气馁,也非所宜,我不过叫你平日警惕自爱,到了紧要关头特加留意,以免误却上乘功果,并非劝你不与此女往还,要真是前生孽累,紫玲师姊与你也算有同门之谊,何致从中撮合呢?前辈师长中,夫妇成道的并有多人。刘樊合籍,葛鲍双修,缘虽前定,修为还仗自己,因已种就,岂能以避面了之?而且师弟此时,飞剑尚未练到与身合一,不久便要提前下山积修外功,得此佳侣,大可资为臂助,可虑的并非现在,我不过提醒你一声罢了。至于我,因自己资质比你不如,日后成就有限,近奉师命在山潜修,无事不能外出,虞氏二女素昭生平,怎能作那不速之客?你到时将功课做完,只管前去,闻得那里异果奇花甚多,均为尘世所无,如能带些回来,见识见识,足感盛情了。”
元儿虽然经了这一番火灾,反倒因祸得福;服用了许多仙露,并未受着伤害,还结交了这么一个美如天仙的密友,自是满怀高兴,及受纪登告诫,方在警惕,未后被陶钧这一解说,不由又活了心,可见情之一字,其力至大,前缘一经注定,任是什么样的英雄豪杰,也是纠结不开,日后元儿与南绮虽然成了连理,始终极力庇护,几乎误了上乘功果,此是后话,暂且不言。
元儿因在外耽误了两天功课,与陶钧谈了一阵,便去自己修道室中打坐,元儿仙根深厚,又肯奋力前进,用功时节依旧能屏除万念,仍有自制之力。虽知功课才一做完,便想起南绮,放她不下,仿佛心里头老似丢了一样东西似的,情魔一起,外邪便随以俱来,危机已动,元儿丝毫未觉,一心只盼到了后日,前赴观星之约。
第二日做完早功,正与陶钧在室中闲谈,忽听院中群鹤交呜,音声激越,陶钧听出有异,忙拉元儿一同纵身出去察看,仙鹤中的红儿,倏地朝着二人长鸣了两声,将头点了两下,振翼往观外飞去,其意仿佛要二人也跟踪同往神气。陶钧越发诧异,正待随着飞出,元儿骂道:“这孽畜和那日捉弄我神情相似,想是又要弄甚玄虚,师兄不要理它。”话还未了,猛又听红儿在观外哀鸣,音转凄楚,陶钧一听,喊声:“不好!”一纵剑光,便即连身飞出,元儿也跟出一看,陶钧业已飞在空中,正在巡视,先见四外并无异状,再看红几,业已趴倒在地上,双翼不住飞扑,只飞不起来,近前一看,周身并无丝毫伤痕。元儿便骂道:“你这孽畜,那日我差点没被你害死,今天你又闹什么鬼呢?”正说之间,猛见红儿一双鹤眼中含着两点清泪,望着自己,似有乞怜之状,双翼扑势渐缓,全身发颤,气息奄奄,宛如待毙神气,大是不妙。这才惊异起来,问道:“你受了别人暗算了么?”红儿点了点头。
元儿还要问时,陶钧已经飞下,先从怀中取了一粒丹药,刚塞向红儿口内,一道光华闪过,纪登忽从观中飞出。一见红儿神气,再往上下四外一看,问陶钧道:“妖人逃走了么?你可曾和他交手?”陶钧道:“小弟先因鹤鸣,听出有警,出来略迟了一步,红儿业已先出,受了暗算,并没有看见妖人踪影。这厮此来必有所为,暂时虽然逃走,只恐还要再来呢。师兄这时正在祭炼那十二口蕉叶剑,怎生警觉?”纪登道:“我正对剑吐纳运行,一心专注剑上,本不知观外有警。忽见玉儿飞入丹房,先是连声悲鸣,后来又衔我的衣角,你二人又未入室,猜是观前出了变故,才出来观察,妖人见你出现,便即逃避,逃得又那般快法,必无什么真实本领,未曾交手而去,再来自在意中,红儿所受的伤,与铁砚峰鬼老门下所用的五阴手相类,鬼老既是派这种无能之辈前来送死,决非行刺报仇,也许又是暗盗本山仙草。这些仙鹤俱通灵性,见有妖人,便即长鸣示警。妖人痛恨红儿它们看破行藏,所以逃时,乘你尚未追出,下此毒手,红儿怎比得上李英琼师妹的神雕佛奴,当然禁受不住,妖人如此大胆可恶,待我将师父行时所传之法施展出来,引他入网便了,裘师弟道浅,暂时不要独自在观前闲眺。红儿服了师父灵丹,虽然要受两天罪,仍可复原,并无大碍,行法之后,我还要炼那仙剑,大家一同进观去吧。”
三人谈话时,观内群鹤已经相次飞出,元儿见红儿受伤可怜,正要去扶,群鹤已由玉儿为首,飞向元儿身旁,各伸长喙将红儿衔起,往观内飞去。
三人到了观内,纪登自往丹室行法,元儿笑对陶钧道:“这些仙鹤虽然平时淘气,一旦遇事,倒还急难相顾呢。”陶钧道:“这东西个个俱有灵性,不比常鹤,只红儿以前最爱无事惹乱子,我因上了它两次当,恨它不过,才请准师父,将它们用法术禁制。后来它几番朝我长鸣哀求,我都不允代它说情,自从日前被白师伯暗中破了禁法,它将你送往长春仙府回来,接着周淳师兄传了白师伯仙谕,才知它野性已驯,痛改前非,不似以前胡闹了,适才它见妖人逃走,冒险跟出,想引我去追,不料却中了一下五阴手,听大师兄之言。”恐还有几日罪受呢。”
元儿近前一看,红儿神气虽似稍好,还是周身抖战不止,泪眼望着元儿,仍有乞救之状。元儿怜问道:“看你神气,莫非我还能救你么?”红儿果然又将头连点。陶钧醒悟道:“闻得长春仙府灵药仙草甚多,红儿去过,必知医治之法,只是禽言难通,你明日赴约回来时,可问虞家姊妹,必然知晓,如有,可就便带些回来。”
元儿方在答应,忽见后观中飞起一片金光红霞,转瞬之间,将全观一齐笼罩,倏又不见。陶钧道:“大师兄已将法术施展,妖人如敢妄进,定难逃走了。”元儿便问陶钩道:“大师兄所炼蕉叶剑,作何用处?”陶钧道:“那剑乃是师父异日成道时分给门人炼魔之用,已然炼了多年,这次因往峨眉赴约,才命大师兄代炼。大师兄相随师父多年,论道行虽未尽得师父所传,在现时峨眉、青城的小辈同门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缘以前有一件事违背了师父意旨,犯了教规,当时几乎将他逐出门墙。后经苦求和前辈师长说情,还算师父特开宏恩,宽恕了他,可本门衣钵已不堪承受了。休看师父平时性情和易,不拘礼教,可是一犯教规,处罚却异常之严,现在正打算异日飞升,将本门道统付托给你,像我自知根基大薄,还在努力虔修,希冀万一;你生具如此异禀,如果功亏一贯,岂非太已可惜、所以我再三劝你,也是为此,大师兄说你如无虞家女子相助,异日阻难更多;有她帮助目前得力不少,可是日后又有许多障碍。此事利害相乘,全仗你自己相机应付,心有主宰便了,本山业已行法封锁,妖人伺侧,你不出观,不会受他暗算,明日走时,我亲自送你动身。你那梯云链,只一使用,疾如流星,中途也无法侵害,到了长春仙府赴约之后,急速归来,休要错过每日功课,那怕每日一往,好在来去迅速,也不妨事。”
元儿道:“小弟近日时生恐惧,年幼道浅,惟恐误蹈危机,还望师兄随时提醒才好。”陶钧道:“这个自然,我二人说话这么久,怎么妖人全无动静?他既为盗草而来,难道就此罢休么?”说罢,又略谈了一会,直到做晚课时,也无什么朕兆,纪登有事在身,并未出来。二人俱猜妖人知难而退,并不在意,各自回屋用功。
到了第三日,元儿做完晚课,去向纪登请命,往长春府赴约。同陶钩到了纪登丹房外面,见房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字条。大意说自己一心炼剑,不能外出。妖人未入罗网,必然还在左近窥伺。等剑炼成,方能出观搜查。吩咐元儿去时,务要小心等语。二人正看之间,忽听室中琤琮铿锵,声如鸣玉。陶钧喜道:“师兄的十二口蕉叶剑,不久就快炼成了。天已不早,莫要负了人家之约,我送你出观去吧。”元儿道:“师兄说妖人还在观外左近窥伺,何不在这院中动身,出观则甚?岂不给妖人看明出入之路么?”陶钧道:“师父仙法异常神妙,这时全观业已封锁,除大师兄外,只我还能出入。你那梯云链不到观外,怎能行使?我们正愁鱼儿不肯上钩,如能引他进来,再好不过,怕他何来?你此番前去,医鹤之事不要忘却。”元儿应了。
二人走过鹤栅时,月光底下看见群鹤正围住红儿,见二人走来,俱都延颈哀鸣。红儿状虽稍好,依旧浑身抖战不休。元儿笑道:“你忍一会吧,我给你讨药去了。”当下随了陶钧行去,开了正面封锁,同出观外。元儿便向陶钧作别,订了归时。取出梯云链,照南绮所传用法施为,脚一顿处,一片红光直往万花山长春仙府飞去。
这时天净无云,月明如水。左近大小峰峦更静荡荡地矗立在月光之下,映蓝凝紫,分外幽清,陶钧细查妖人踪迹,并无动静,只有元儿起身时节,满天红霞闪过。暗想:“旁门法宝,终是驳而不纯。”也未在意,径自回转观中,仍将全观封锁。等到次早辰已之交,再行到观外去,迎候元儿。不提。
且说元儿行法之后,只觉红光一闪,身便腾空飞起,回顾茫茫,什么都无闻无见,好似被一种力量拥着,飞驶极速。约有半个时辰光景,红光又是一亮,脚便踏了实地。刚觉出有些头晕,忽听一个少女娇笑道:“怎挨到此时才来?真把人都等急了。”元儿定神一看,正是日前初遇南绮的山麓,南绮穿着一身仙女打扮的装束,云鬟低亚,铅华不施,霞据紫裳,冰肌掩映,嫣然浅笑,似喜还嗔,越显得仪态万方,比起初见时还增几许美妙。
元儿喊了一声:“南绮!”方要叙礼,南绮已伸素手相搀道:“你来不巧,秦家姊姊已于今早因事赶往莽苍山重牛岭,连大姊也跟了同去,只剩下我一人看家。特为你来,我已忙了一日,不想等到这般时候。我先还有气,当你不来呢。”元儿笑道:“前约已订,哪能不来?只因今日功课略有进境,坐功时候较久,故此来迟,还望南绮不要见怪。”南绮道:“用功正经,怎能怪你?秦家大姊走时,还说你不久剑法练成,便要下山积修外功,到时须我相助同行,常在一处。以后便借你这一点因缘,可入正教门下。可见来日方长,相聚正多。只是我素常惯于性急,又是一人寂寞,盼你早来罢了。现在离观星还早,你将梯云链收起,我们一同步行上去吧。”二人一路说笑,穿花披叶,往长春仙府走去。
到了谷口,南绮收了白云,引元儿人内,重用法宝将谷口封锁。同上中峰,走过峰腰亭侧。南绮笑道:“我和你如今成了自家入,不请在那里坐了。那日你只到后山,别处都还未去。姊姊修道的地方深藏峰腹,是个奇景,外人从未去过。恰好今日她不在家,请你先去开开眼如何?”元儿一见南绮,说不出的心喜,任她领向游行,反倒没有话说,只把头点了点。说时,正走向一面崖壁。那壁温润如玉,比镜还平,中心四外俱有一道丈许长的细线,微露门户痕迹。南绮将手轻推了一下,隐闻一阵鸣王之声,门便开启,现出一座极似人工凿成的洞穴。里面甚是宽大,四壁通明,静无纤尘。
入门两丈远近,有一座碧玉牌坊,横写着“灵空别府”四个朱文篆字。除当中宽约丈许,长有三丈的一条直路,地面石色和外壁相似外,两旁俱是形如方形的花田。田中并无泥土,却是翠绿色的。每方花田,大仅数尺,俱种着一种从未见过的奇花。大的约有尺许周围,小的仅有酒杯般大。花的颜色不下数十百种,朵朵挺生,亭亭静植。加上朱黄金叶,越显光华潋滟,彩气缤纷。
元儿见花田之中并无寸土,花根却似和花田长成一片,不禁惊奇。南绮笑道:“你这呆子,还是仙人的高徒呢,连这花都不认得。这座峰腹乃是一块万年美玉,先父母在时,用**力,就着原来形势开辟,掘成了一座瑶宫仙府。这花便是玉的精英所结,道家所谓天府琪花,便是指此。因为它万载长青,全山花木四时不调,所以这里叫作长春仙府。其中最大的花朵,少说也开有千年以上呢。今日要往后山观星,这花你既喜爱,可惜采时不易,现时没工夫在此留连,改日你来,再愉愉采一朵送你吧。”
说时,已快走到尽头,前面脚底忽然现出一个宽约亩许的地洞,数十级白玉台阶直达洞底,隐隐望见下面光华闪耀。元儿随了南绮下去一看,洞底比上面还要宽大得多。到处都是五色晶壁,隔成了十多个大小玉室。室内外陈设用具,无不华美奇丽,人世间习见的珍物也不在少。当中一室,室顶嵌着一个玉球,光华四射,到处通明,照眼生辉。
南绮先领元儿游遍各室,最后领入舜华修道之所。只见丹炉药灶,冰案云床,俱与峰上南绮所居之室相似。只室当中丹炉前面,设着一个极大玉坪,为别处所无。南绮指着那玉坪道:“这坪下面便是火眼,全仗这块玉母盖住,移动不得;如一移动,全洞都毁了。”接着又把许多炼就的奇珍异宝,取出与元儿观赏,详说运用之法。元儿看一件,爱一件,直如到了山
二人在洞底谈笑观赏了一阵,南绮算计时已不早,才带了元儿前往后山观星。玉桌上早堆满了许多奇珍异果,美酒佳肴,二人且谈且饮,静俟星出。元儿猛想起仙鹤红儿受伤之事,便问南绮道:“那日引我来的那只仙鹤,昨日为五阴手所伤,服了师父灵丹,虽然保得生命,至今尚未痊愈。那鹤深通灵性,长鸣示意,陶师兄说那鹤曾来此地,这里有它的同类,必知有甚仙草丹药,可以救它脱难。命我向南姊要些,并将仙果带些回去,还忘了说呢。”
南绮道:“听大姊说,当初先父母开辟仙府,不惜多年辛苦,曾往普天下名山胜域,采了许多奇花异果,移植此间。加上本山地灵气旺,名产又多,据说十有**俱合修道人炼丹之用。大概除了峨眉凝碧崖外,天下名山所产的灵药仙草,哪里也没有这里生得又多又好。只借先父母化解时,因为自己出身旁门,连经劫难不说,最后道成之日还恐身遭不测,功败垂成,怕我姊妹重蹈覆辙,不愿再行贻误,因此在临升之日,将日夕锻炼最得意的一部道书和修行日录,一齐用三昧真火化去。彼时先母想起那日录上除记着平生善恶和一切奇门法术外,还有本山许多灵药仙草的来历用处,俱都载在上面,不传给我们,日后怎知得晓?但是书和日录全被真火烧化,当时又因忙于御劫飞升,想再口传,已传不了许多。仅由先母略说几句最宝贵最难得的灵物,时辰业已到来。适才你所见的长春花,便是其中之一。先父说我们如不因先天这点恶根迷却本性,胡作非为,日后必成正果,做父母的,正不必为此操这一时之心。先母也就没有往下再说。所以本山许多灵药仙草,我姊妹二人有好多不知来历用处。
“只知有一种可做左道旁门用来迷人的媚药,叫三阳含阴草的,其毒无比。先父在日,屡次要将它除尽根株。先母因为此草已然绝种,只本山火穴阳毒之气尚盛,才生了这么一些,那花又极好看,再三拦阻,留此异卉,以显造物之奇。好在用途坏处,却曾告诫过我姊妹,也不怕将来误用。别的花都是常开,独这花每月朔日子时才开那么一个时辰。谢时一入土便不见踪影。再有半月,你便可以看到了。
“至于可以起死回生,解毒去邪的,我只知道有一种朱果,乃是先父从莽苍山玉灵岩移植来的。此果也是灵玉精英所生,因为玉灵岩有一块万年温玉,才产此宝。现时那块温玉已为峨眉门下女弟子三英二云中的李英琼、周轻云在倒翻玉灵岩,紫郢、青索双剑合壁同斩妖尸谷辰时夺回山去,朱果产处便绝了种。不知凝碧仙府还有没有。这里原有两株,也只一株存活。只惜不是原生之地,果结无多,现在仅有六七个。是大姊在采时分给我,没舍得吃完,仍留存在枝头上面。你回时,带四个去:一个救仙鹤,一个给你,那两个送你那两个师兄便了。”
元儿原听陶钧说起过李英琼得道时巧服朱果之事,一听南绮之言,好不心喜。正在称谢,忽听南绮道:“星群现了,还不快看!”元儿忙看上面碧空,仍是一无纤尘。先是东方遥空沉沉一碧中,隐隐有光华闪动。俄顷之间,逐渐由少而多,现出许多大小星光,渐渐弥漫开来。猛觉眼前一亮,再一抬头,四外天空都是。星的形式颜色俱不一样,并不似下方所见。正圆的绝少,带角的最多。也有尖的,也有方的,也有长圆形的,也有像长方块的,也有奇长带尾的,也有扁的。奇形怪状,茫彩横天,寒光凛凛,百色皆备。大的长有数十丈,最小的也如盆碗大小。
最有趣的是,每一颗主星之侧,必有几个客星,四周俱是成千累万的星群密布,满天繁星,看去不知多少万万那般密法。只要定睛细看,却又是高低错落,间隔分明。有动的,有静的。每一主星之外,那些小星俱不似主星老实,行动甚快,像万蜂进巢一般,绕着主星上下飞动,异常迅疾。偶然两颗小星飞转太快,避让不开,便似金玉相撞,立时光华分散,带着流光箭芒和破空之声,直往下方坠去,星数既多,东也撞破几个,西也撞破几个,最多时直似银雨流天,美观已极。
当中另有一条星群,并无主星,其长经天,尽是一些酒杯大的小星,又多又密,有短有长,纷纷乱闪,电驰钊转。时常整十整百,一群一群地下落,如同正月里放的花炮一般。落只管落得那般多法,那条星群却不见减少,更是好看无比。
元儿满心想看那天河所在,却是没有,便问南绮。南绮笑道:“呆子,哪有什么牛郎织女?下方所见的那道号称银河的白气,就是这条长的星群啊。”说时,正值数十个斗大流星,从斜刺里往二人坐处飞来,掠山而过,看去甚低。元儿以为伸手可摸,忙把宝剑拔出,站起身来便想去撩。谁知剑刚拔出,纵身一跃十余丈,那星已从头上飞过,撩了一个空。
南绮笑不可抑道:“你这呆子,都快成人了,还和我小时候一样,想捉个星儿回家,当灯点着玩呢。你看那星都够得到么?告诉你说,这些星最低的,也离你有数千万丈,那些破碎的陨星落在地上,最小的也怕没有几十万斤,你惹得起么?适才那几十个星,你如挨得着时,这山都被它撞成粉碎了,你还在生着一双慧眼呢,连多少高低远近都看不出。这里虽说高出云空,与天接界,但是要和这些星比远近,最近的也有万里,内中那几粒小的主星,相隔更远,俱和下方一般,另有天地,也有山川人物,只是生相气候不同罢了。如想去时,就算你现在己能身剑合一,从这里起身,驾了飞剑遁光赶去,也得走上二三百年才走到呢。”
元儿道:“听南姊之言,令人顿开茅塞。我也不是看不出高下,只因我这两口剑俱是仙家至宝,现在虽还没炼到出神入化,运用由心,相隔百十丈远近的东西,亦能应手而得。起初见那星从远处飞来,以为相差不过百余丈,一时好奇,想撩一下试试,不想却这般高法。”
南绮道:“听秦家姊姊说,你在未上金鞭崖拜师以前,误眼仙草,变成了一双慧眼,已能透视云雾,目力本异寻常。我不过和你取笑罢了。大姊随秦家姐姐这次一出门,须有好些时才得回来,我不愿到青城山去找你。以前所用一名婢女,现在奉了白水法师之命,随她丈夫去办一件事。只剩我一人在家,每日做一点功课,又都是旁门道法,甚是闷气。好在你有了我的梯云链,来去方便。天天来,怕师兄们见怪,最好隔日来一回好哩。”元儿道:“陶师兄说,小弟再有三四月工夫,便可炼到身剑合一地步。那时师父必有法渝,命我下山行道,说不定南姐便和我同时下山,常在一起,那时聚首岂不长些?这次一回山,我更要加功勤习,以便早日将剑炼成。隔日来此,恐怕分了心,耽误功课。还是等炼成之后,再时常聚首的好。”南绮嗔道:“你只重剑不重人,我不和你好了。”元儿慌道:“我并非只重剑不重人,我只是向远久处着想罢了。你也常说归入正教,须由我身上而起。既是永久伴侣,图这暂时则甚?南姊一人在山中寂寞,我回去和师兄说明,也不限定隔日一来,只要功课做完,一有空便来如何?”南绮闻言,方始转了喜容。
二人只管谈笑,不觉斗转参横,天空星群逐渐减少,也看不出是怎么隐去的。元儿好生奇怪,便问南绮是何原故。南绮道:“呆子,这地也是一个星,依照一定方向行去,不过我们不觉得罢了。这时下方想已将近天明,群星都朝原来方向行去。并非星群来去无踪,乃是我们这所在渐渐走向反的一面,与它背道而驰,怎能看见呢?你没见那道最长的星群,你们叫作天河的,已离我们更远了么?”元儿暗运目光,定睛往天空中注视,果然有许多星群渐渐与山头相隔越远,相次隐去。默揣天地运行之道,若有所悟,不由出起神来。
待了一会,南绮笑道:“星都快隐完了,喜欢看,下次月圆时再来。且到我房中去,将你那青城派的人门口诀传给我吧。”元儿却未料到南绮有此请求,不禁吃了一惊:师门心法,不奉师命,怎好私相授受,欲待不允,一则南绮情深义重,说不出口;二则自己听从惯了的,见她睁着一双妙目看着自己,等待回话,露出满脸渴望神气,又不忍加以坚拒。想了想,只得借词推托道:“小弟年幼,人门日浅,所学仅是初步功夫。南姊得道多年,学它何用?且等师父回山,定给南姊引进,传授仙法,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南绮闻言,冷笑道:“你哄哪个?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谁不知道峨眉、青城两家异派同源,最要紧的便是初步功夫。只要根基扎得稳固,再传了师门心法,以后自己苦志潜修,不必有人从旁指点,一样能炼到出入青冥,飞行绝迹地步。你适才也说,再有数月,便能炼到身剑合一。陶师兄并说下山积修外功时节,还要我同行相助。此时不肯传我,到时怎生同去?明明看我不起,没有真情实意,不肯以秘法相传,说这些支吾之言则甚?那日你重剑不重人,一柄宝剑都不肯暂留在此,因你需它朝夕修炼,情还可恕。这入门口诀传了我,于我有益,于你无损,也是这等吝借,真叫人寒心透了。我原因先父母遗命,诚恐异日误人歧途,除几件防身法宝和一些养静修身的功夫外,所有旁门左道的坐功法术全都不学。满想机缘一到,立时归入正教门下,寻求仙业。自从日前见了你,觉着你不但根行深厚,人更正直诚笃,又能屏却俗缘,全我心志,当时高兴已极。虽是假夫妻,倒比真的还要情深义重。自喜前途明但,终身有托,却不料你竟这般情薄,真令人寒心透了。”
元儿见南绮说时娇嗔满面,眼睛红润,大有伤心欲位之势,不禁着起慌来,忙接口道:“南姊千万不要生气,小弟还有话讲。”一言未了,南绮已是含怒站起身来,说了一声:“谁还再信你的鬼话?”径往前山走去。元儿连忙跟在后面,口中不住央告。直跟到那日南绮起坐室中,南绮自向云床上坐定,玉颊霞生,低着云鬓,目望旁处,一理也不理元儿。
元儿好生过意不去,怎么劝解也是无效。最后想了想,万般无奈,只得说道:“小弟并非薄情寡义,实因家师教规至严,师门心法不敢私相授受。南姊说我重剑不重人,我也无从分辩。好在这铸雪、聚萤两口仙剑并非家师传授,自入青城以来,原打算将这两口剑炼到同一功用。既是南姊这般说法,小弟拼着师父责骂一顿,将此剑赠送于南姊一口,以赎前葱,且明心迹如何?”南绮仍微愠道:“你愿将剑送我,让我消气,也好。那么你便拿来,看你舍得么?”元儿见她渐有喜意,高兴道:“实不瞒甫姊,此时除教小弟去犯师父教规外,漫说是一口剑,为了南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一道银虹闪处,一口铸雪剑业已出匣,双手捧递过去。
南绮接过,仔细看了看,赞道:“果然是件仙家至宝,无怪你把它那般珍奇。有此一着,足可看出你对我的情意。双剑联壁,岂可失群?剑仍还你。既说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是传我人门口诀吧。”元儿又慌道:“南姊怎这般固执?小弟对南姊情逾骨肉,日后受点罪责,原无什么。不过师门难违,师父性情特异,万一与授同科,岂不反倒害了南姊?”南绮见元儿急得满头是汗,不禁失声笑道:“我试着你玩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早从怀中取出一封柬贴,递与元儿。
元儿接过一看,乃是紫玲所留。大意是说:二人婚姻,已与追云叟白师伯和朱师伯说了。朱师伯起初原无允意,后来又经峨眉掌教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再三向朱师伯说:一则前缘注定,不可强违:二则是异日有许多要事,均须元儿夫妇身任其难。朱师伯如允此一段姻缘,将来元儿身应三劫之时,定亲自赶往,助他夫妇脱难。朱师泊起初原因想到异日道成飞升,元儿道浅,难御灾劫,故意托词不允,经妙一真人一语道破,便也没有话说。当下由白师伯派自己至长春仙府传谕,就便考察虞氏二女性行,便宜行事。自己那日到了万花山,代二人解围之后,细察虞家姊妹虽在旁门,俱都根基深厚,品端行洁,甚是高兴。因知南绮父母遗留法宝虽多,本身道行尚浅,元儿不久剑一炼成,朱师伯便会飞剑传书,命他下山积修外功,南绮到时必须同去,如不能和元儿一样驾着飞剑遁光飞行,岂非不便?特此留书给二人,命元儿传授甫绮坐功口诀。南绮平时坐功已有根底,稍一改正,勤加修炼,便可与元儿并驾齐驱,仅止所用之剑稍弱而已。虽然朱师伯在凝碧仙府炼宝事忙,不曾亲命,有了白师伯和妙一真人法偷,也是一样,只管传授无妨。**蜀山剑侠传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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