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亚尼奇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一直听到勃鲁西克和其他人为了他的父亲――糜鹿部落的首领雷思科同另一些人发生争论。麋鹿部落现在仍然留在冰风谷的苔原上,而皮亚尼奇认为勃鲁西克打算脱离这个部落。勃鲁西克将率领年轻的武士重新建立灰熊部落。他们会在苔原上游荡,为了食物和更好的聚居地而战斗。
皮亚尼奇也知道,这只是他自己的推测,所以他很快就从心中抹去了这种想法。勃鲁西克要成为完全的野蛮人领袖,他想仿效并超过传奇中的奥兰多。分裂残余的野蛮人有悖于他的理想。而且现在冰风谷野蛮人的数量也无法支持建立新的部落。
奥兰多所做的是团结起分散的部落。
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但那些可能性似乎又都经不起仔细推敲。
勃鲁西克满面笑容地从猎物上抬起眼睛。尽管皮亚尼奇是雷思科的儿子,而他和这位部落首领之间已经产生了很多摩擦;但皮亚尼奇的成人还是让他感到由衷地高兴。不过那位部落首领的统治权必然会遭到挑战。
当狩猎队接近部落宿营地的鹿皮帐篷时,这个想法一直占据了勃鲁西克的整个思维,直到他看见阿莱格里?战锤和另一位矮人牧师――演说者?芮金克劳。
“你不属于这里!”勃鲁西克立刻向矮人首领发出最大音量的吼叫。
“我们应该在愉快的心情中重逢,”丝妲柏不是那种静待别人说话的人。她对勃鲁西克太声说道,“你忘记堡民谷了么?忘记了我们对你的支援了么?”
“我不和女人谈论重要的事情。”勃鲁西克冷淡地说。
阿莱格里伸手挡住就要爆发的丝妲柏。“我也不想和你说话,我和我的牧师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望雷思科――麋鹿部落的首领。”
勃鲁西克的鼻孔中喷出粗气。片刻之间,皮亚尼奇和其他人都以为他会冲向阿莱格里。矮人也挺直了身子,用手掌拍打着有许多豁齿的战斧,准备迎接野蛮人的进攻。
但勃鲁西克并不愚蠢,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我也是冰风谷猎人的领袖。告诉我你们的事情,然后离开这里!”
阿莱格里冷笑了一声,径自走过骄傲的野蛮人,进入部落营地。勃鲁西克大吼一声,跳到阿莱格里面前。
“你在坚石镇是领袖,”红胡子矮人坚定地说,“你也许在这里也有领导权,但你也可能没有。当我们离开的时候,雷思科是这里的王。就我所知,雷思科现在仍然是这里的王。”阿莱格里再次走过大汉,矮人严厉的灰眼睛一直紧盯着他。
丝妲柏昂起头,一眼也没有看这个高大的野蛮人。
对于同样喜爱阿莱格里和自己的野蛮人部族的皮亚尼奇来说,这是一次痛苦的会面。
风势变小了,胜利号平静地向东行驶,船上惟一的声音只有船板摩擦偶尔发出的“吱嘎”声。苍白的满月悬挂在天上,不时被乌云遮住她的面庞。
凯瑟拉坐在放置弩炮的台子上,正在一枝蜡烛的光芒中在羊皮纸上做记录。兰尼斯特靠在船栏杆上,他已经卷起自己的羊皮纸,把它放入衣兜。根据德莱蒙的命令,见过盲眼女巫的六个人都要根据他们的记忆将女巫的诗记录下来。这六个人里竟然有五个能够书写,这简直是个小小的奇迹了。只有维兰是把他所听到的复述给哈西和罗丽兰,由他们两个分别进行记录,以期不会掺入其中一个人的个人观点。
兰尼斯特很快就完成了记录工作。他确信自己至少清晰地记录了诗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明白,诗中的每个字都会成为一条必要的线索。但当时的他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全神贯注地记住女巫话语的每一个细节。在诗的第二行,女巫提到了兰尼斯特的父亲,并且暗示莫西干纳有可能依然生存。这就是兰尼斯特能想到的一切,他希望记住的一切。
凯瑟拉的记录更加细致和完整。但她当时也感到同样的震惊,所以她无法确定自己的记录有多么精确。
“真希望能和他分享这样的夜晚。”在一片静谧中,兰尼斯特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让年轻女子的笔尖差一点戳破了轻薄的羊皮纸。她抬头望向兰尼斯特,看见他正高昂起头,凝视着天边的圆月。
“只一晚也好啊,莫西干纳一定会爱上这地表的夜晚的。”
凯瑟拉露出一丝微笑,她完全相信兰尼斯特的话,兰尼斯特曾经很多次和她说起过他的父亲。他的灵魂完全传承自这位父亲,而不是他邪恶的母亲。无论是战技还是心灵,他们两个都非常相像。他们惟一的区别就是兰尼斯特找到了离开坎塞洛城的勇气,而莫西干纳则没有。他留在了邪恶的黑暗精灵之中,并最终成为蜘蛛神后的牺牲品。
“向莉莉安奉献,得到莉莉安的垂怜。”
这行诗突然出现在凯瑟拉的脑海中。她朗诵了一遍,从听觉上感到它是正确的。于是她看回羊皮纸,找到那一行,发现自己把“向”错写成了“为”,便急忙改正过来。
每个字都是至关重要的。
“我怀疑我现在面对的危险要超过我以往在任何时候见到过的。”兰尼斯特在向凯瑟拉说话,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
凯瑟拉注意到他在话中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而她也已经被卷入其中,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兰尼斯特的言外之意。但兰尼斯特的下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会寻到最黑暗的路径。”
凯瑟拉意识到这是紧接在刚才那行诗后面的第二行。兰尼斯特又说了一遍,但她几乎没有听见。她只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字。年轻女子停下笔,抬头紧盯着皮克斯尔。他又要一个人离开了!
“那首诗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凯瑟拉提醒他。
“那条黑暗的路径通向我的父亲,”兰尼斯特回答,“一位你从未见过的皮克斯尔。”
“这就是你的想法么?”凯瑟拉问。
“这条路应该由我来走……”
“还有我,”凯瑟拉坚决地说,“你不能再这样做了!”她大声斥责兰尼斯特,“你曾经离开过我,结果差点因为你的愚蠢而毁了你和我们所有人!”
兰尼斯特转头凝望着她。他是多么的爱她啊!他明白自己无法驳倒她,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论点,她都能一一予以反驳,或者毫不理睬。
“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凯瑟拉的声音丝毫无法动摇,“我想德莱蒙和哈西,也许还有其他一些人,他们也会来的。你想阻止我们吗?兰尼斯特?伊斯坎达!”
兰尼斯特刚张开口,又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不呢?他永远也不会对他的朋友们说:“让我自己孤身踏上这条黑暗路径吧。”永远也不会。
他的目光扫过黑暗的海洋、月亮和星星。他的思绪又回到莫西干纳身边,还有女巫告诉他的那枚“金色的指环”。
“至少还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回到深水城,”他有些焦急地说。
“三个星期,如果风势再不加强的话。”凯瑟拉头也不抬地说。
并不是很远了。在主甲板上,哈西里奥斯苦恼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掌。他和兰尼斯特同样焦急。想到还要度过两或三个星期无聊而反胃的海上颠簸,他几乎受不了啦。
“命运迷雾。”他默默地说道。这个强大的魔法第一次把他带到了胜利号上。现在是再用一次这个新法术的绝好机会。
看见传说成真,阿莱格里?战锤真的回到了冰风谷,雷思科立时便笑得合不拢嘴。在雷思科人生中的第一个四十年里,他和阿莱格里一直都是彼此相望的邻居。但那时普通野蛮人对矮人的了解除了将他们视为敌人以外,几乎等于零。后来,奥兰多统一了游牧部落,并率领野蛮人和十镇的居民、战锤部族的矮人们一同对抗邪恶的阿卡?凯色和他的地精奴仆。
那时距现在还不到十年,雷思科开始学会欣赏阿莱格里和所有矮人的力量与坚韧。在阿莱格里和奥兰多出发去寻找秘银厅之前的几个星期里,一直都和阿莱格里在一起。他们的友谊就是在那时铸就的。阿莱格里离开之后,战锤部族剩下的矮人仍然留在冰风谷,等待他们的王找到秘银厅。雷思科在那时便担负起了加强高大的野蛮人和粗壮的矮人之间友谊的责任。他的工作非常出色。在收复秘银厅的战斗中,包括勃鲁西克在内的许多他的族人都自愿和矮人并肩战斗,并和矮人建立了长达数年之久的亲密合作关系。
雷思科能看出来,勃鲁西克已经忘记了这种深厚的友谊。当雄壮的战士走进帐篷,加入到和阿莱格里与丝妲柏的聚会中时,他的脸上刻满了冷酷与愤怒。
“坐,勃鲁西克,”雷思科指了指勃鲁西克身边的一个座位。
勃鲁西克一抬手,表示他不愿坐下。雷思科知道,他要依靠身高来保持自己的威严。不过坚毅的阿莱格里即使感觉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舒服地躺在厚毯子和兽皮上。这样,他不用挺起脖子就能看见站立的勃鲁西克了。
“你看起来好像是上顿饭吃伤胃了。”矮人对勃鲁西克说。
“一个国王为什么要离开他的王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勃鲁西克反唇相讥。
“我不再是国王了,”阿莱格里纠正他,“我把王位还给了我的曾曾曾曾祖父。”
雷思科好奇地看着矮人。“冈达伦?”他回忆起勃鲁西克告诉过他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阿莱格里的先祖,战锤部族的创始者和秘银厅的建立者,从皮克斯尔精灵的死亡囚禁中回归到现实世界。
“是的。”丝妲柏说。
“你们可以称我为王子。”阿莱格里对怒气冲冲的勃鲁西克说。后者立刻抬眼望向别处。
“所以你回到冰风谷来了。”为了避免尴尬,雷思科接过了话头。在这位野蛮人酋长看来,阿莱格里并不欣赏勃鲁西克刻意装出的怒容。不过他也不在乎。“你到这里来是故地重游么?”
“是安居乐业,”阿莱格里纠正了他的说法,“当我们坐在这里谈天的时候,那些矿坑正在被重新开启。寄居在那里的爬虫将会被清除,坑道也会得到修整。我们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开采出新的矿石,并在第二天将它们打制成器具。”
雷思科点点头,“那么这次拜访就是有交易要谈喽。”
“也是为了我们的友谊,”阿莱格里立刻做出回答,“如果这两件事能一起谈,那当然更好。”
“同意,”雷思科注意到勃鲁西克面颊上绷紧凸出的肌肉,“我相信和你们做交易价钱一定是合理的,我们能各取所需。”
“我们有金属,你们有皮毛和肉。”阿莱格里回答。
“我们不需要你们的东西,”勃鲁西克突然大声喝断了两个人的对话。阿莱格里面带冷笑地望着他。勃鲁西克转而盯住了雷思科,“我们不需要矮人的东西,”战士坚持说,“苔原会给我们所需要的一切。”
“呸!”阿莱格里不屑地说,“你们的石头矛尖只能从优质的盔甲上弹开。”
“驯鹿不穿盔甲,”勃鲁西克冷冰冰地说,“如果我们要和十镇以及十镇的盟军作战,我们的力量能让那些石头矛尖穿透矮人打造的任何东西。”
阿莱格里坐直身体,雷思科和丝妲柏立刻紧张起来。他们都害怕这位火烈性格的红胡子矮人会因为这个公开的威胁而扑向勃鲁西克。
但阿莱格里已经更为年长,也更加睿智。他转头看着雷思科,“谁在这里说话算数?”
“我。”雷思科瞪着勃鲁西克,语气不容置疑。
勃鲁西克并未退缩,“提玛欧斯之牙在哪里?”大汉问。
这就是了,阿莱格里暗自寻思,这是真正的重点之所在,所有争端的起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