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平安无事,接下来的整个白天直到夜晚都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最后一行人别无选择地只有间或停下来小憩片刻。
逃脱已有三天,他们已经跑出很远。兰尼斯特带路让一行人远离布灵登石城,生怕将地底侏儒们卷入这桩难以置信的危险事件。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蜥蝎骑兵巡逻队追来,也很难相信竟没有黑暗精灵在外围的廊道等着从侧后方伏击他们……
因此,当看到一个熟悉的特别的黑暗精灵站在廊道正中,手里握着宽檐帽,恭候着自己和逃脱的同伴时,兰尼斯特一点儿也不吃惊。
凯瑟拉?妮可罗莉怒上心头,立即激动地扬起了玛利亚弓。“你这次跑不掉了。”她低声切齿道,想起索拉里是如何诡计多端地在秘银厅的那一战中摆了他们一道。
因莫比莱在凯瑟拉?妮可罗莉开弓前就抓住了箭,而年轻女郎看到兰尼斯特并没有拔出刀来,因此也就不再坚持要对付索拉里了。
“拜托,亲爱的美人,”佣兵头子对她说,“我只不过是出来说声再见罢了。”
这话激怒了凯瑟拉?妮可罗莉,但同时她也不否认索拉里对她以礼相待,在她还是佣兵头子的阶下囚时,并没有遭到他的凌虐。
“在我看来,这可够奇怪的。”兰尼斯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评论道。他摸到了袋中的玛瑙雕像,但并没有因此而减轻焦虑,他知道得很清楚,如果到了非召唤利比亚不可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已经离死不远了。兰尼斯特和因莫比莱两人都知道德西利奥佣兵团的原则,也都了解佣兵团难以捉摸的领导者,明白现在已有相当数量佣兵们包围了他们。
“正如你猜想的一样,也许我并不反对让你逃出去,兰尼斯特?伊斯坎达。”索拉里回答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番话是对着阿尔萨斯?因莫比莱讲的。
因莫比莱没有因这句声明而吃惊。一切对刺客丽言都再明白不过了――凯瑟拉?妮可罗莉的头饰、可以找到兰尼斯特的魔法小盒、蜘蛛面具、在高阶家族祭仪时进入班瑞家的关键、甚至还包括了放在索拉里桌上等着他去取的黑豹雕像。他确实不明白索拉里出于什么目的要安排这些,但他当然知道佣兵头子早就料到会有什么结果。
“你背叛了你的同胞。”刺客说。
“我的同胞?”索拉里捧腹大笑,“想清楚这个词的定义,同胞。”索拉里停了一会儿,见他们都不回答不禁又笑了起来。“我不赞成某位主母的计划。”他说。
“第一主母。”因莫比莱冲嘴。
“她现在是而已。”佣兵头子若有所思地微笑着加上一句。“并不是坎塞洛城里所有的皮克斯尔精灵都乐于见到班瑞家联合的同盟军――甚至班瑞主母自己的家人都不是一条心。”
“崔尔。”因莫比莱这话更像是对兰尼斯特解释,而不像是对索拉里的回应。
“她是其中一个。”索拉里说。
“这两人在说什么?”凯瑟拉?妮可罗莉悄声问兰尼斯特,而兰尼斯特只耸了耸肩,并不太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我们在讨论秘银厅的命运。”索拉里向她解释,“我很欣赏你的箭法,可爱的漂亮妞。”他朝她优雅地鞠了一躬,不知为什么这让凯瑟拉?妮可罗莉觉得很不自在。
索拉里看向兰尼斯特。“你可爱的友伴弄下的那根柱子从屋顶戳进班瑞神堂的时候,我可是好好地瞧够各位主母的表情。”
兰尼斯特和因莫比莱同时瞪向凯瑟拉?妮可罗莉,而她只是耸耸肩,现出一个天真无辜的微笑。
“你害死的皮克斯尔精灵不多。”索拉里很快补上一句,“神堂里只死了少数几个人。而你们逃跑的整个过程中杀掉的皮克斯尔精灵也不到二十多个。班瑞家很快就能回复元气,虽然说从那个不再完美的神堂里拔出你的杰作得花上点儿时间。但班瑞家会回复元气的。”
“但同盟不会。”兰尼斯特开始了解为什么除了德西利奥佣兵团外再没有别的皮克斯尔精灵追到隧道里。
“对,同盟没法回复。”索拉里回答说,没有进一步解释。“实际上,进攻秘银厅的同盟在兰尼斯特?伊斯坎达被俘的那一刻就瓦解了。”
“可还有些问题要处理!”索拉里继续道,“还有太多事要处理了。当然啦,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了出来的原因。”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佣兵头子指的是什么。
“你还拿着我必须还回去的东西。”索拉里直接看向因莫比莱,张开手等着。“给我吧。”
“如果我们不还呢?”凯瑟拉?妮可罗莉凶巴巴地追问。
索拉里只是笑。
刺客立即摸出了那张蜘蛛面具。索拉里当然得把这个放回术士学校,以免被牵连进这次逃脱事件。
看到面具时,索拉里眼中光华一闪,这是他完美拼图中的最后一块。他估计因莫比莱和凯瑟拉?妮可罗莉溜进术士学校偷走这样东西时,崔尔早已看到了他们的一举一动。索拉里指使刺客去窃取这张面具,激发兰尼斯特?伊斯坎达的逃脱,不过是正遂了班瑞家长女的心愿。他相信她是不会向她的母亲告发他的。
如果说他还能及时把面具放回术士学校――这并不难办――他能在奥拉夫?班瑞发现它被偷了之前把它放回去的话……
因莫比莱看向兰尼斯特,后者并未提出异议。于是他把面具抛回给索拉里。与此同时,佣兵头子带着惋惜的表情从颈上取下了红宝石魔坠。
“这个对付皮克斯尔精灵贵族不怎么有效。”他干巴巴地解释着,把它扔还给兰尼斯特。
兰尼斯特伸手去接的动作快得出乎意料,吉格斯的魔坠跌到了他的前臂上。
“是丹尼尔的护腕。”索拉里注意到游侠手腕上的新装饰时笑出了声,“我以前也很想要这个。别担心,你会习惯它们的,兰尼斯特?伊斯坎达,你以后会变成一个多可怕的对手啊!”
兰尼斯特什么也没说,但并不怀疑佣兵头子的说词。
因莫比莱还未消除对兰尼斯特的敌意,他用危险的目光盯着兰尼斯特,半点儿都不高兴。
“这么一来你就破坏了班瑞主母的计划。”索拉里继续着堂皇的说词,又是弯身一躬。“你呢,刺客,你赢得了你的自由。不过,记得回头看好背后,朋友们,黑暗精灵的记性很好,而且手段高明。”
接着一声炸响,爆出一团橙色的烟雾。灰烟消散时,索拉里也已消失无踪。
“真高兴摆脱你了。”凯瑟拉?妮可罗莉嘟哝着。
“你我在地表散伙时,我也很乐意这么告诉你。”因莫比莱冷冰冰地说道。
“凯瑟拉?妮可罗莉只不过答应过给你带路而已。”兰尼斯特反驳,他的语调也是同样的冰冷。他和因莫比莱针锋相对地瞪着对方,两人的眼中有的只是对彼此的憎恨,而凯瑟拉?妮可罗莉站在两人之间,满心不安。
来自身后坎塞洛城的威胁消散的一瞬,两位老对手看来又变回了宿敌。
一行人并未取道半兽人死亡隘道。由利比亚引路,他们来到了秘银厅底下深处的隧道,而因莫比莱熟知这儿的路径,又将他们领至连接低层矿藏的矿道。在他们曾比拼的同一道岩架上,在曾决一死战的同一片星空下,杀手和游侠各奔东西。
因莫比莱顺着岩架走下,步出一段后伫足回首凝视着他仇视的对手。
“我的记性也很好。”他说着,借用了索拉里的道别词,“而我的手段也不会比黑暗精灵差。”
兰尼斯特默不作答。
“真该咒我答应过的话,”凯瑟拉?妮可罗莉对兰尼斯特低语。“我想不出比对那家伙的背射上一箭更让我高兴的事了。”
兰尼斯特钩住凯瑟拉?妮可罗莉的肩膀拉她走进隧道。他并非反对凯瑟拉?妮可罗莉射出一箭的打算,如果真那么做,世界会变得好一点儿。不过他已经不再介意阿尔萨斯?因莫比莱了。
兰尼斯特知道因莫比莱很介意自己的存在。杀手不喜欢他在坎塞洛城见到的一切,那是一面清晰地映出他黑暗内心的镜子。要过很久他才能摆脱良知的谴责,要过很久他才能将注意力放到相距如此遥远的黑暗精灵游侠身上。
不到一个小时后,两位朋友就来到奥兰多逝去的地点。他们在那伫足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言不发地挽着彼此的手臂。
就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一列全副武装的矮人出现了,用战车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投降!要不压烂你们!”传来的是一声大喝,但两位入侵者一被认出来,这声音就变成了惊喜的叫嚷。矮人士兵们一下冲过来围住了这一对。
“带他们去找守望指挥官!”随着一声高呼,兰尼斯特和凯瑟拉?妮可罗莉就被众矮人簇拥着飞快地推搡着前行,走过蜿蜒的甬道,穿过了秘银厅的正门。离正门不远,他们就碰上了刚才提到的指挥官,发现以这个名号见到他们的竟然是吉格斯,这可真让人大吃一惊。
“指挥官?”当凯瑟拉?妮可罗莉再见到她的小朋友时,这就是她的头一句话。吉格斯跳下扑进她怀里,同时一把搂住了兰尼斯特的脖子。
“你们回来了!”他一遍遍嚷着,圆圆的脸蛋喜形于色。
“指挥官?”凯瑟拉?妮可罗莉再次提出疑问,不相信的口吻并非减少一丁点儿。
吉格斯耸耸肩。“总得有人干。”他解释说。
“在我看来他干得不坏。”一个矮人说。屋里其他矮人捋着胡子表示赞同,这可让半身人长着酒窝的脸涨红了。吉格斯又耸了耸肩。接着狠狠吻了凯瑟拉?妮可罗莉的脸颊。把那儿都弄青了一块。
阿莱格里坐在那儿像是化成了石头,晋见厅里的其他矮人在热情欢迎过凯瑟拉?妮可罗莉后都知趣地离开了。
“我把他带回来了。”当和父亲单独相处时,年轻的女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仿佛发生过的事没什么可值得大惊小怪似的。“你真该去亲眼瞧瞧坎塞洛城。”
阿莱格里退后一步,泪水从他灰蓝的眼中涌出。“该死的傻孩子!”他大声嚷嚷,把凯瑟拉?妮可罗莉满不在乎的态度赶跑了。从记事起她就认识阿莱格里,但现在她却不肯定他是想要拥抱她还是想要掐死她。
“你这该死的蠢蛋!”天性的顽固让她这么回答。
阿莱格里一步跳出伸出了两手。他以前从未打过他的养女,但如今也是在最后一瞬才让自己住手。
“你这该死的蠢蛋!”凯瑟拉?妮可罗莉又一次嚷嚷,像是阿莱格里真要打她一样。“你坐在这沉溺于无法挽回的事情,却听天由命让本可以挽回的事越变越糟!”
阿莱格里背过了身。
“你知道我怀念奥兰多不比你少吗?”凯瑟拉?妮可罗莉继续说,一把拉住他的肩膀,但她仍没能让这位矮人转过身来,“你知道兰尼斯特的怀念不比你少吗?”
“他也是个傻瓜!”阿莱格里怒吼,扭回身瞪着她,一刹那,凯瑟拉?妮可罗莉看到了以往的火星,久违的烈焰在矮人润湿的眼中燃烧。
“他会第一个赞成你说的话。”凯瑟拉?妮可罗莉回答,笑容在她美丽的面庞绽开,“我们谁都当过几次傻瓜。但朋友的责任就是在我们犯傻时伸出援手。”
阿莱格里投降了,给了亲爱的女儿最想要的拥抱。“兰尼斯特再也找不到比凯瑟拉?妮可罗莉更好的朋友了。”他承认说,把话语埋入年轻女郎的颈窝,老矮人的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衫。
秘银厅外,兰尼斯特?伊斯坎达坐上一块石头,毫不在意刺骨的寒风预示着严冬的逼临,暖洋洋地沐浴在他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晨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