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当温暖还在埋头苦学时,徐处悄然走进506办公室。
徐处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虽然一把年纪,但是身段保持得非常好,依然婀娜多姿,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服,脚踏一双白色球鞋,看上去特别年轻活力。
徐处笑着走到秦简的身边,“秦简,那个案子就拜托你了。”
“徐处客气了,是我应该感谢您给我学习的机会。”秦简表现得不卑不亢。
温暖满脸黑线,心想秦简真的是拍马屁的一把好手。
徐处略有所思地看着温暖,秦简意识到徐处在打量温暖,起身给徐处介绍道,“徐处,这是我办案组的助理温暖。今年刚刚进单位的。”
徐处仔细地打量着温暖,友善地说道,“我就听说今年单位来了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在公诉,看来说的就是温暖你吧。”
“徐处,您过奖了。”温暖被徐处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微微低下了自己的头。
“根据秦简好好办案,肯定能有不少收获。”徐处用一种丈母娘打量女婿的眼神赤裸裸地看着秦简。
“谢谢徐处,我会努力的。”温暖给了一个响亮的回答。
“秦简,这个案子已经在案件管理部了,到时候我直接轮给你。这个案子有点很麻烦,之前公安提请逮捕,我们因为证据不足没有批捕。现在公安又提请核准追诉,所以你们审查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好的。等案件到手,我们会第一时间审查。”
“嗯,速度是得加快了,这个案子只有十天的审限。期间,还要提请检察委员会审议。”徐处布置起任务来毫不含蓄,俨然一副工作女强人的样子。
温暖不自觉地点点头。她开始明白方夏说的话,每个人被提拔当上领导层总有过人之处,而领导最重要的是领导、管理能力。毕竟,徐处布置起任务来的样子,让人无法拒绝。
徐处走之后,温暖不解地看着秦简,“为啥两个犯罪嫌疑人被取保候审了就很麻烦?”
“你有脑子吗?”秦简冷冷地问道。
“有啊。”温暖不假思索道。
“那你的脑子难道不会转动吗?两个犯罪嫌疑人被取保候审了,这就意味着两个人有串供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后期及时再提审他们,意义也不是很大了。加上这是25年前的案子,很多证据都可能会有瑕疵,所以审查的时候一定要慎重。”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温暖就是这么一个乐观的人,即使前一秒秦简还在骂她没有脑子,下一秒她就可以自动忽略秦简的责骂,装得和没事人一样继续和秦简对话。
拿到手后,温暖和秦简第一时间开始交叉审查案卷材料,毕竟是25年前的案子,很多证据都存在问题。这让温暖看得一头雾水。
等温暖审查完所有案卷材料已是深夜,她抬头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脖子,看到秦简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个案子的关键点,她忍不住问道,“秦简,你说这个案子能够追诉吗?”
“核准追诉需要满足什么条件?”秦简反问道。
温暖想了想,断断续续地回答道,“我记得核准追诉要满足四个条件,一是有证据证明存在犯罪事实,且犯罪事实是犯罪嫌疑人实施的;二事涉嫌犯罪的行为应当适用的法定量刑幅度的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的;三是涉嫌犯罪的性质、情节和后果特别严重,虽然已过二十年追诉期限,但社会危害性和影响依然存在,不追诉会严重影响社会稳定或者产生其他严重后果,而必须追诉的;四是犯罪嫌疑人能够及时到案接受追诉的。”
“那你觉得现在满足这四个条件吗?”秦简继续反问道。
“我觉得没问题。两个犯罪嫌疑人都交代了,是他们合伙把被害人杀了。”温暖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
“温暖,办案不是你觉得,刑事案件靠的是证据。”秦简觉得他一直以来的教学显然成效不大,都已经是第二个案子了,温暖依然没有树立起以证据为核心的意识。
“哦。。难道你觉得这个案子没办法核准追诉吗?”
“不是我觉得能不能追诉,而是现有的证据能不能追诉。你有没有想过为啥过了诉讼时效的案子,要追诉需要层报最高人民检察院吗?”
“因为最高人民检察院是我们的总公司,我们是分公司。我们肯定得听总公司的。”
秦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极力压制自己情绪,面上的表情却已经有点阴沉,“那你告诉为啥刑法对犯罪规定了诉讼时效?”
虽然这几天温暖把核准追诉的相关法条都看了一遍,但她确实没有相关法律为啥要这么规定,她一脸茫然地看着秦简。
“我让你看法条,你不能只知道记法条,你还要学会去探究它背后的法理,这样你办案的时候才能融会贯通,才不会就案办案、机械办案。以诉讼时效为例,刑法按照法定最高刑分成四个档次,并对每个档次的追诉时效都有明确的规定。法定刑越高追诉的期限就越长,主要原因是考虑到追诉的必要性。这也就是除了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案件,即使过了二十年的追诉时效,如果有必要追诉的,最高检有权核准追诉。”秦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冷冷地分析道。
“哦。。那你觉得这个案子有必要核准追诉吗?”温暖继续一开始的问题。
“我说了这么多,你自己没有一个判断标准吗?”
温暖茫然地摇摇头。
秦简理了理思路,“那你简单和我说一下你对这个案子的理解。”
温暖想了想,“王小霞和自己的情夫蔡文成合谋,把王小霞的老公钱国强杀害后抛尸。期间,王小霞和蔡文成将钱国强的尸体转移了三个地方,从一开始杀人弃尸到村里的水塘,到后来转移到蔡文成的自家菜园,后过了五年趁着村里水塘发大水又再度把钱国强的尸骨挖出扔到水塘冲走。”
“那你觉得你说的这个犯罪事实,现有的证据能够支撑吗?”秦简反问道。
“当然能。王小霞和蔡文成的供述基本吻合,两个人都详细供述了杀死钱国强的经过以及三次转移尸体的经过;此外,公安根据王小霞和蔡文成的供述分别从蔡文成的菜地和村里的水坑里挖出了部分骨头。经过鉴定,那是人体左手腕骨钩骨。而且,本案还有个别证人证言,充分证实了王小霞和蔡文成有奸情以及在钱国强消失后的第二天,蔡文成的颈部有抓伤。所以,我认为这个案子非常有追诉的必要,而且就王小霞和蔡文成这种不正当男女关系,就和当前弘扬社会正气格格不入,更何况他们还合谋杀掉钱国强,这简直就是典型的谋杀亲夫,当代的潘金莲合谋西门庆谋杀武大郎的故事。”温暖愤愤地阐释道。
“那你就不觉得这个案子有几个地方很蹊跷吗?”秦简反问道。
“没有啊。”
“那你觉得这个案子我们接下来的办案重点应该是什么?”
“我觉得这个案子直接可以提请检委会讨论了,结论很明确。”
秦简满脸黑线。他整张脸被气得铁青,冷冷地说道,“你首先告诉我,这个25年前的案子,适用哪个刑法?”
“根据从旧兼从轻原则,本案发生在1990年,应当适用1979年刑法。”
秦简点点头,至少这个点温暖没有理会错。“那么根据最高检的核准追诉有关规定,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核实证据,必要时行使调查权。”
“那你再把现有的证据梳理一遍,我们过几天去现场勘查一下。”
秦简的态度告诉温暖,显然他觉得这个案子还有需要地方并未查清楚,但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秦简觉得现有证据无法定案呢。温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