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者,颤颤巍巍地在大街上缓步而行,微微佝偻着身躯。一手背于身后,扶着腰。一手伸于面前,抚着须。须与发已皆是全白,浓白的眉毛下,藏着一对眯成缝的眼睛。缝有多细?若不细看,缝内闪出的一丝丝目光,绝对会认为,这老者是睡着了,在梦游。事实上,这颤颤巍巍的,的确像是在梦游。
老者一身紫色官服,头顶高脚幞头,配金紫鱼符。一看就是官位不小,且是文官中的魁首。想必腰间那镶满珠宝的宝剑,也只是装饰罢了。
老者刚一走近,黑白二老便率先开了口,却不像是草民见了大官一般,谄媚讨好。反倒是见了老朋友一般。
“哟…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冯老官儿。”
“唔…老官儿,你年纪这般大了,不在家睡着养生觉,起这么早,赶着投胎去不成?”
那姓冯的老者一听,不怒反笑,说到:“嘿嘿嘿,你们两个孤魂野鬼,没准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接着,眼睛一花,这老者就站到了黑白二老跟前。
二老像是早已知道会如此一般,老者未站定时,他们已经一溜烟回到了陈梦遇边上。正好,老者就站在了双方之间。
二老依旧是嬉皮笑脸,调侃着:“冯大太师!您可是天下儒家执牛耳者!如此诅咒两个可怜的孤寡老人,你良心可安?”
“想当年,耶律德光那小儿,大摇大摆攻入开封城。你当的个亡国宰相,首当其冲。亏得咱们兄弟,当年替你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
听得此言,那老者依旧是不动声色。只前后打量了一番,喃喃地说:“明王宗,阎罗宗。南唐,西蜀,这才消停了几年,还嫌中原这潭子水不够浑吗?”
“哈哈...这水不搅浑了,大家伙怎么能摸的到鱼呢?你说是吧,凤翎公子?”谢老头哈哈笑到,将话题一抛,甩给了那凤翎公子。
那公子,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们,自顾自将剑一收,就要走了。
黑白二老方才托大,吃了些许暗亏,怎肯就此罢休。高声喝到:“休走!还未好好领教你那凤翎剑,怎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冯老官儿,休要多管闲事。回家睡你的回笼觉去吧!”两人身法一展,身影激射而出。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就要与那老者擦身而过时。老者忽然递出一剑,旁敲侧击,同时刺向二人。
陈梦遇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他本以为,那老者只不过是官大,所以他们才一直让着他。看他颤颤巍巍的,功夫强也有限,腰间佩剑,也只不过是装饰罢了。
此时,剑光乍起,顿时目瞪口呆。这花里胡哨的剑鞘之下,藏着的竟是一柄剑身古朴的宝剑,寒光内敛。这走路颤颤巍巍的老者,竟有一手如此精妙绝伦的剑法。剑身附着一层淡淡青芒,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三尺剑芒吧?
黑白二老气急败坏地说到:“冯老官儿,你让开!咱们不想与你交手!”
“老官儿,听说当年你受伤不轻,至今尚未复原,咱们不想乘人之危,快快退去!”
老者剑法四平八稳,黑白无常与他纠缠了十余招,便又退回,显然不想跟他对峙。
老者叹了声气,喃喃说到:“休要再胡搅蛮缠啦!寅时已过,再过片刻便有商贩出摊了,你们两个老鬼,难道还想见见天日不成?散了吧!这京城还没到乱的时候!”
谢老板看了眼范老板,两人一对视,才悠悠叹息道:“哎~咱哥俩的胡搅蛮缠,却依旧抵不过你冯老官儿的东拉西扯。罢了,罢了!”
“唔~想必当初那德光小儿的屠城令,也是被你这么一拉扯,便给拉扯回去的吧?”
“嘿嘿...佩服,佩服!中原王朝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帝换了多少个,唯有你冯老官儿屹立不倒,每一朝都是魁首!”
“唔...厉害厉害!...不过咱们撤了,这小子怎么说?”范老板依旧不忘陈梦遇。
谢老板撇了一眼,说到:“来日方长嘛!”白袍一飘便起身走了,黑袍也紧随其后,留下一句:“唔...来日方长...”黑白身影消失奇快。
冯姓老者却喃喃道:“二位走好。看戏的诸位,也走好!将来真要是水浑了,望诸位高抬贵手,切勿赶尽杀绝。”
陈梦遇看了眼前方,白衣渐远。心中不禁有些惘然,呆呆的却是未走。
正呆立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耳边传来那冯老官的声音:“还不走?等着那玉狐回来追你吗?你再不走,我可要上朝去了。”说着,便颤颤巍巍地走了。
陈梦遇赶紧回了回神,急走两步,跟了上去。却眼见着那颤颤巍巍的老头,从自己视线里快速地消失了。耳边却依旧飘荡着老者那短促的喃喃声:“去年今日奉皇华,只为朝廷不为家。殿上一杯天子泣,门前双节国人嗟。龙荒冬往时时雪,兔苑春归处处花。上下一行如骨肉,几人身死掩风沙。”
他不禁缩了缩脖子,暗叹一句:“这京城,真是卧虎藏龙。”却殊不知,这虎穴里才能见虎,那龙潭中尚可见龙。明面上风平浪静的京城,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一夜的闹剧,就此收场,陈梦遇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看着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听着第一家小贩开始吆喝。
真是:
日出扶桑一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