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镇中军观战的任放看得清楚,心中已然明了,今日是不能再战了,即便强行打下去,只怕也难有进展,徒增己方将士的伤亡。无奈之下,任放传令下去,全军撤退,暂停攻城,调转锋芒,全力回击偷营的敌军。
见川戎联军已放弃攻城,全军回撤救营,左双没敢耽搁,立即下令,全军撤退,回往高川郡。
气急败坏的川戎联军又怎肯放他们离开,两军的大队人马随后掩杀。
不过西境军并未深入敌营,撤退也迅速,在左双的指挥下,全军后队变前队,整齐有序的撤退下去。
川戎联军的马队最先追杀出营,本以为可以利用骑兵的冲击能把白苗军冲散,结果遭到西境军的迎头痛射。
弓箭本就是克制骑兵的利器,加上西境军又善于箭射,而且他们是主动撤退,并非败退,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放出箭阵,让追杀而至的川戎骑兵大吃苦头,冲在前面上千骑被密集的箭阵活活钉成刺猬。
川戎骑兵大惊,在如何密集又凶狠的箭阵之下,哪里还敢硬冲,纷纷拨转马头,又撤回营中。
敌人骑兵撤退,西境军再无压力,大军快速又不乱的回往高川郡。
西境军来的快,走的也快,并未和川戎联军的主力有正面交锋,但他们所起到的作用却极为关键,直接解了锦阳之危,使川戎联军这次势在必得的攻城又再次无功而返。
经过川戎联军连续两天的猛攻,驻守锦阳的新军伤亡惨重,由近十万的兵力锐减到三万多人,当然,川戎联军的死伤比新军要大的多,但川戎联军的兵力也比新军多得多,即便伤亡人数已超过十万,并未影响到全军的战斗力。
守城之战打成这个样子,就连韦刑都开始信心不足,私下里劝说我,放弃锦阳,北上与王城军汇合,夺回宁定,再与敌军一争长短。我也想撤,仗打到这种程度,我也不想再战了,不过,此时撤退的风险太大。
现在宁定里驻扎有数万的大戎军,如果是进攻顺利,能一鼓作气打下来还好说,万一进攻受阻,后面的川戎主力再追杀上来,己方的大军想跑都没地方跑,有全军覆没之危。目前我只能咬牙在锦阳硬挺着,就算撤,也得等到王城军和地方军已联手打下宁定了,己方有了实实在在的退路,方能从锦阳撤退出去。
我没有接受韦刑的意见,决定继续在锦阳死守。眼前唯一能令我感到安心的一点便是西境军对敌军的牵制。我已给梧桐军和西境军传去命令,让二军联手去阻击来势汹汹的桓军,梧桐军有按照我的命令行事,但西境军却留在高川郡没有动。
左双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违抗我的命令,西境军之所以未随梧桐军一齐去迎敌,那是秦阳的意思。
秦阳的为人看似平和,实际上,他高傲得很,能让他瞧得上眼的没有几个。身为梧桐军统帅,他和九黎军交战的次数太多了,在他看来,九黎军的战斗力极差,自己与其联手,九黎人非但起不到配合自己的作用,反而还会拖累到己方,得不偿失。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阳对桓军恨之入骨。当初他大败桓军的时候,好心未杀降兵降将,而且还把他们都放了,但桓族不仅没有感激的意思,反而又派出四十万的大军前来,这让秦阳的心中充满愤恨,一口恶气憋在胸口,不泄不快。他不想假借旁人之手,打定主意,就是要以梧桐军一军之力,再次挫败桓军,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阳本来是个冷静又城府很深的人,但这次却有些冲动了。
左双按照秦阳的意思留在高川郡,反倒阴差阳错的解了锦阳之危。
而后的几天,只要川戎联军一有攻城,听闻消息的西境军便会由高川郡飞快赶过来,对川戎联军的大营进行攻击。左双很会用兵,也很谨慎,每次攻击敌营,他都不会贸然深入,只在敌营的边缘射箭放火,一旦看到敌军主力回营,他马上率军再撤回高川郡。
他的战术就像是块胶皮糖,把你死死贴住,任你如何用力,就是揭不掉它。川戎联军被西境军的骚扰战术搞的不胜其烦,但后者又太狡猾,抓不到与作其正面交战的机会,川戎联军的数次攻城,结果都以回营自救而告终。
这时候,连任放都对这支白苗军头痛不已,派人仔细一探察才知道,原来这支白苗军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苗军,其前身是九黎族的直属军,其统帅是一位名叫左双的九黎将。任放十分机灵,敏锐的察觉到其中或许有机可乘。
他派出一位能说会道的西川谋士,前往高川郡去说服左双,让他投靠西川族,共同伐白苗,毕竟九黎族是被白苗族所灭,九黎人和白苗人应是死敌才对。这位西川谋士进入高川郡后很顺利的找到了西境军的驻地,而且也成功见到了左双。
在左双面前,这位谋事可谓是口若悬河,说的手舞足蹈,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出浑身的本事企图说服左双。左双没有打断他,默默聆听,沉吟未语,好不容易等西川谋士的大道理告一段落,左双面带微笑地问道:“阁下要说的就是这些?”
西川谋士大点其头,正色道:“既然左双统帅如此善于用兵,想必也是人中豪杰,应该能看得出来,现在白苗族大势已去,及早脱身方为正道,若是再死守着白苗族不放,左双统帅以及麾下的众多将士恐怕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这话是半劝半威胁。
左双点点头,目光从谋士身上掠过,看向帐外,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的西川细作拉出去,斩首示众!”
他一句话,把西川谋士当场吓傻了,他可是一军之使节,就算左双不听自己的劝说,但也不能杀自己啊!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解释,外面的侍卫们一拥而入,不由分说,把他连拖带拽的拉到帐外,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左双令人把西川谋士的人头装进盒子里,然后送回川戎联军的大营,以此来明自己的决心。
自己派出去的使节被杀,只送回一颗血淋淋的断头,这对任放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他当即派出副帅金卓,令其统帅二十万川戎联军,前往高川郡境内,讨伐西境军。临出兵之前,任放给金卓下了死命令,不计任何代价,必须得全歼这支敌军。
金卓领命而去,带着二十万众的大军,气势如宏,浩浩荡荡的南下进入高川郡,欲与西境军决一死战。
由左双统帅的西境军比狐狸还狡猾,一听说川戎联军的大队人马向己方来了,他带着全军将士舍弃营地,连夜逃进高川郡腹地,用迂回战术来与敌军纠缠。
连日来的攻城,已让川戎联军死伤甚巨,现在又派出二十万的兵力,可用来攻城的军队大减,现在虽说西境军是被吓跑了,但川戎联军再无法组织起强有力的攻城。
接下来的几天,双方由激战渐渐变成了苦战。任放心中很清楚,己方艰难,锦阳内的白苗军更艰难,这时候绝不能放松,更不能停止攻城,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坚持下去,不给锦阳内的白苗军喘息之机。
白苗军那边也同样是在苦苦支撑,敌军攻城的兵力是越来越少,可白苗军的可战之兵缩减的更严重,如果不是有我一直留在城头上,与将士们并肩作战,共同御敌,白苗军的斗志恐怕早垮掉了。
双方是一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边是为了生存,拼死抵抗,锦阳之战打到这个时间,已然陷入僵局。川戎联军难以攻破锦阳,而锦阳更是毫无退敌之力。两军的交战虽然还在继续着,但激烈的程度与最开始攻城的那两天比起来,已不可同日而语。
另一边,离开锦阳北上的王城军与三路地方军齐齐出现在宁定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王城军有十万之众,三路地方也有七八万人,合计有近二十万的大军。
宁定城外突然出现这许多的白苗军,大出大戎主将肖冲的意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白苗军已经舍弃锦阳,全部冲到宁定来了。
他急忙下令,关闭城们,全军将士统统上城墙,抵御白苗军的进攻。
王城军和地方军在抵达宁定之后,其主将聚到一起,商议对敌之策。
伍英儿身为王城军统帅,三路地方军的主将自然以她马首是瞻。
按照伍英儿的意思,己方应该全力攻城,一口气突破大戎军防线,突入城内。
还未等三路地方军的主将表态,范善已开始大摇其头,连声说道:“不妥!全军强攻,实在不妥!”
伍英儿暗皱眉头,斜眼睨着范善,问道:“范大人认为有何不妥?”
范善正色说道:“我方目前还不了解敌军的虚实,怎能一开战就全力猛攻呢?应先让郡军兄弟打头阵,先试试敌军的实力如何,做到心中有数,然后我王城军再参战也不迟啊!”
他的意思就是拿三路地方军做问路石,三位郡军的主将听闻这话心中颇感不是滋味,但从大局来讲,范善的话又确实有道理,毕竟王城军是主力,又贵为王城军,是抵抗川戎联军的支柱之一,经受不起损失。
伍英儿细细琢磨,也认为范善的主意不错,随即点头恩了一声,环视三名郡军主将,问道:“三位大人的意思呢?”
三名地方军主将哪敢有意见,连忙摇头,说道:“末将听从伍帅调遣。”
“好!”伍英儿正色说道:“以号角为令,号声一起,三位大人各率部众,全力进攻宁定!”
“末将遵命!”三名地方军主将领命而去,伍英儿也准备去部署王城军,和三路地方军联手进攻。
这时候,范善却把她拦住了,含笑问道:“伍帅,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地方军先进攻?”
对他的问话,伍英儿颇感莫名其妙,刚才不是说了吗,是让地方军先去试探敌人的虚实。
她没有答话,只是怪异地看着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