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却没有顺着杆子往下问，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渐渐都烧了起来，头也更重了，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他神智虽然十分撑不住，好在那个声音在耳边分析了一番后，他就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那照你这么说起来，我家大哥和小四的身体，都不是真正的那么虚罗？”

虽然说的好听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凡是送进京当质子的这个孩子，用脚趾头想，肯定不会是家族真正看重的那个孩子，不就为的是，到了实在万不得已的地步，也不会真的壮士断腕，心疼不已，但为臣的那点心思，也未必能瞒过龙椅上的那位。

和自己兄弟杀红了眼，最后是沾满了自己同父兄弟的骨肉鲜血，才坐上的皇位，如果能看不透这一点，也不配当这个皇上了。

所以，这个选人的权利，他一定会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可凡事有利就有弊，毕竟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虽然杭州是距离权力中心远了，也自然而然地隔了很多争名夺利的机会，可就算他在林家埋了钉子，很多事，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也只能靠这边的消息再传回去，这年头消息传送不便，又需要时间，这一来一往的，这时效性就大大降低了，而且这埋下的钉子，他皇帝用得，难道旁人就用不得了？这里面，其实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的。

只要是那真正有心计，能隐忍之辈，自然就可以利用这里面的种种缺点，虚晃一枪，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地为十几年后的计策布局……

萧问顿时心里一惊，这孩子，真的是太敏锐了！

刚才是什么都不问，可这一开口，就直指最关键的问题！

他不怎么忍心往下说了，可还是咬牙开了口：“你大哥的身体，是因为双生子，体质都会弱一些，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一点，可你四妹，虽然是早产，可按这么些年的精心养育，绝对也不至于这么虚，我想，这里面就纯粹就是因为..”

：“毒吗？”林超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面色居然还是很镇静。

萧问心里就有些发凉，这林超，素日里事最疼这个小妹妹的呀。

：“所以，当年，我和大哥一生下来，父亲对外的说法就是生了两个哥儿，却令大哥身体一向虚弱，又不伤他的根本，把我养得健壮无比，老三和老四接连出生，又都是女儿家，小四是早产，按理说身体也会虚弱，可这孩子天生体气壮，竟然没有多少早产儿的孱弱，林家四个孩子，明面上若是只有一个体质虚弱，又怎么能衬托出林家二少爷的健康特别可贵，又怎么能让龙椅上的那位相信，我是林家最大的期望，从而选我进京为质呢...”

林超的声音不算大，但每一句都好像在萧问耳边炸开一片响雷，这孩子，果然是太小看他了，居然就凭着这只言片语，就拼凑出了事情大致的原貌。

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就冷寂了下去。

在这个当头，林超居然还笑了一下，双眼里，已经多了些晦暗不明的光芒。

：“真是我的好父亲、好祖母啊，为了保存住林越，这个林家唯一的男丁，让其他女儿们去做踏脚石，眉头都不眨一下....”

他到底是没有忍住，话语里，已经饱满了竭力压制的怨恨，不过他眉头一皱，就想清了另一个关键的地方：“林越的身上，到底有不一样的地方？”

对林老爷这种天生的政治家而言，什么儿女亲情都是假的，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为了利益，妻子儿女，在他眼里，恐怕皆为可利用的对象，况且男人对儿女，没有经历过怀胎和分娩的苦楚，本来就不会如母亲般上心，嫡子虽然贵重，但绝对没有贵重到可以欺君的地步！

况且，深宅大院的孩子，一天十二个时辰，身边基本就没有断过人的，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女孩家充当男儿养大，这其中需要花费的多少心力和人力!更不要提还需要多么谨慎周密的安排，不然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地小疏忽，就可能被人发现。

在这种环境下，提心吊胆的养大一个林超，难道就仅仅是为了代替林越去当质子?有这个精力在，还不如干脆多纳些姨娘，十来年，也能女儿儿子的生上一堆了，儿子全部记在嫡母名下，不也就和嫡子差不多了？这才是给圣上找点事做呢，在一堆嫡子中选，总比在两个嫡子中选，困难得多吧。

而且，一旦去了上京，耳目更多，林老爷为官十几载，未必在上京，就没有几个仇家在，随时就想抓你点小辫子，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男儿和女儿家的体型，虽然十岁以内，是不大看得出太大差别的，可只要到了十三四岁，这身形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了！这个秘密，又还能捂住多久?

所以林超深知自己的命运最终会是如何，不过就是去上京以后，一场名正言顺的意外，或者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只有如此，才会真正绝了林越会为质的可能。

林家就剩这么一根独苗苗了，还病歪歪的，只要不是昏君，哪怕疑心再重的君王，于情于理，都不好意思对他继续下手了。

就因为现在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结局，所以他才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了。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做父亲的，才能一步步引导着自己的一个孩子去死?要怎样的狼心狗肺，才能忍心对自己尚在襁褓的另一个孩儿下毒?

萧问一听见这句话，眼睛就飞快地瑟缩了一下，再一联想到林超今日的种种安排，乍一看都很简单，直到此时，才发觉，每件事都透出了深意，再看林超的眼神，已经近似于看妖怪了。

既然是同盟，萧问也就没有再继续藏着掖着：“当年你和林越出生之前，曾有高人相看过，留下一句：“双生同命克振林家”的批语，所以...”

在此之前，林超的表情一直没有出现萧问预想中的愤怒，只有当这句话，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林越饱含了怒火和杀意的眼神就猛地射了过来，看那样子，活像想把他生吞活剐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