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着对意识和意识到它自身的意识（我称之为自意识）进行设定，模拟出作为客体的意识a和它的自意识b两个二维面域，并通过两个面域的动态交互发展出了一个高维流体空间，我不自量力地希望能用数学和物理统计数描述出意识的运行规律，结果如你所见，这已经是第27次失败了。”

黑德勒沮丧地说。

“问题出在程序设计上，意识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的知识水平。在自意识背后还有自意识，它们总是突然出现，让人始料不及，然后相互串链、跃迁、纠缠，并且层出不穷，就连观察它们的分布也变得难上加难了！”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呼笑问。“而且，当年的‘缸中之脑’不是早就实现了意识模拟吗？好吧，我是门外汉，我只想知道，刚才那些点和面各代表什么，它们的原型是什么？”呼笑此行是为了阿蜜拉，但刚才突发的意象差点要了他的命，这种并非是在冥想状态下就不由自主地突然陷入困境的遭遇，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现在就必须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子和单子序列。”黑德勒给出的答案非常简单。

咯噔！呼笑听了却心头一震，我不就是单子吗！

“是这样，”只听黑德勒解释道：“矩阵可以描述线性系统的可控性，所以我采用了点阵式设计。一个点表示一个单子，单子与单子之间的关系决定了光的方向。如果我能将它们分类并记录下对偶关系谱，就能模拟出整个意识活动——也就是你刚刚见过的多维流体，我称之为意识空间。但现在我知道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控制论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后来大量涌现的又是什么？”

“那些二维面是意识空间的分立表达。你知道在数学上，一个侧面称作一个元——也就是未知数，元的数目如果大于其方程解，解就是无穷的。这种糟心事恰好被我赶上了：意识空间有无穷的侧面！并且维度之多，完全超乎想象，华生理论在这里完全失效！”

元？方源曾经自称是元子构成物。不知道元子和元这两个概念有什么关联。呼笑迅速思索着。方源声称接管了自组织系统，那么元子和自组织系统又有什么关联？想到这里，呼笑问：

“你所谓的意识空间是怎样控制身体的呢？”

“噢，只要一关联到身体行为，问题会复杂一万倍：被我们追踪的单子出发——也就是向身体发送指令后，无一例外地在中途凭空消失了，它们并未到达特定的细胞；而令人惊讶的是，身体组织却随即产生了反应！”

“是什么吸收了它们？”

“单子能极化光，以光为载体。你问的好！光是一种特殊物质，光可以被辐射，也可以被吸收。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在意识空间和身体之间，存在着一个中介层。这似乎也不难理解：单子作为意识，无法直接影响物质性身体，需要某种介质发挥作用。但问题是，什么东西能够同时连接意识和物质？”

“你最好假设它存在！”呼笑这么说，是因为他再次想起了方源的话：在我们的身体里，存在着一种东西，既不属于精神，也不属于物质。同时，也想到昨天的冥想课......

“是吗？真让人伤心！”黑德勒望向旁边的女孩，说：“我们的工作该终止了，我们需要新的构思......”

你们？呼笑也扭头望向旁边的女孩——穿着白大褂的尤丽诗。

刚才能从危险的意象中清醒，是因为那个意象自行崩塌了，呼笑压根就没想过此事与尤丽诗有关。

“黑德勒是我的男友！”二十刚出头的尤丽诗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点也不扭捏地介绍道。“我不太懂这些，但我支持他，让他在失败的时候仍能保持清醒，就比如现在。”

“是的，我清醒地认识到，”面目可憎的黑德勒连忙回应，“就算成功也比不上你的一个吻！”

说着说着，两个人便吻到了一块。

这给另一个人带来了困扰。

呼笑从未想过，尤丽诗对他意味着什么，而眼前的亲昵行为却搅乱了他的思绪，使他感到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告辞！”于是他转身就走。

“嘿！”但黑德勒叫住了他，“关于阿蜜拉......”

“噢，忘记了正事！”他只好掉头回来。

“经神错乱是由于中介层受到损伤后引起的。”黑德勒突然露出了恑异的笑容。“我以前并不这么认为，但你对中介层的存在似乎非常肯定，这是一个惊喜。不管你的信心来自何处，它让我知道了接下来该干什么。”

“说重点！”

“刚才之所以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理解阿蜜拉的情况。长时间的失氧，损害了阿蜜拉的中介层，从而改变了单子序列。也就是说，她的大脑神经元所接收到的中介信息是错误的。”

“你的意思是，关键在于修复中介层？”

“我听出来了，你几乎是在肯定中介层的存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信心来自何处吗？”

“在冥想课中，我曾经见到过一种被称为‘潜意识网络’的存在物，它和你的猜测不谋而合。我的冥想课导师说，潜意识网络的每一个结点和人体的每一个细胞是一一对应关系。但你无法用眼睛看到它，而只能用心灵。”

“不可思议，但很有趣......那么，它的能量来源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任何存在都需要能量。好比你刚刚看到模拟意识空间，短短几分钟，它就耗尽了108克铉晶——就是你递给我的那块。铉晶具有单极磁性，只产于浣星，非常难得，星舰的曲速引擎就是用铉晶来控制光子极化方向的。可见维持意识空间的能耗相当惊人！”

“暂时还不知道，但谢谢你让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阿蜜拉，我会去探究，如有所得也会及时通知你。”

“今天的交流真的很棒！请允许我提示一点：大多数粒子永不停息的内禀自旋，动力来自于磁，同时又是磁性的起因。所以，你下次观察潜意识网络时，重点是寻找藏在背后的磁源！”

“谢了！”

呼笑再次告辞离去。

身后传来了尤丽诗的声音：“我送你！”

同时，黑德勒的叫喊声也追了上来：“只要找到磁源，我就有极大可能解决阿蜜拉的问题！”

呼笑没吱声，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