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丧母
骆珠儿颠沛辗转了好几个镇子,身上的细软也叫贼人摸走了。到此地的时候,身上连着一个铜板也摸不出了,身心俱疲,倒在高家后门处,这才与高家有了这样一段纠葛。只是对着高康个孩子,骆珠儿再不能把前因后果说得详细,只把自家原是悯太子宫人,是东宫妃为着保全太子骨血放她出逃的话略说了回,
高康看着自家继母将这段经历写来,他到底才一十一岁,惊得哑口无言,原来红粉菲菲的面孔煞白,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过得一会才想起,他生而丧母,是继母将他贴在怀里救活的,反将亲生骨肉抛在一旁不管,那可是悯太子的遗孤,这又是什么道理。他心上疑惑,自然要问。
骆珠儿写道,要不是当日高老娘肯收留她们母子,她们母子的性命只怕早不在了。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且阿畅不过是不能吃母乳,而高康是性命攸关,两下里比较,自然救高康要紧,高康平安了,她也算对得住当年高老娘与杜氏的救命之恩。
高康看到这里,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当时就在骆珠儿面前跪下,不住地叩头,一个个头叩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咚咚有声,像不知道疼痛一样,把骆珠儿吓得伸手要扯他起来,不想只是扯不动。
骆珠儿无可奈何,只得蹲下身来,张开双臂将高康抱住,就听着高康在她怀里说出一番话来,骇得骆珠儿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道高畅怎地会掉进河渠?全是高康顽皮!
那日高康从学堂溜出来玩耍,正是快活的时候,看着高畅来寻,忽然心生一计,有意要作弄下高畅,是以在河渠边搁下常用的弹弓,自家躲去了一边,也是叫他料着了,高畅看着河渠边有高康的弹弓,果然以为高康掉了下去,自然要过去查看,不想前些日子才下过雨,地面上湿滑,高畅一个不留意竟是载了下去。
那河渠原不深,还不到成人的腰部,就是高畅和高康这样的孩童,也不能没顶,是以看着高畅摔下去,高康还捂着嘴偷笑了会,因他只以为高畅自家能爬上来,跑去别处玩了,等他晚间回去,听说高畅还没回来,这才发慌,可到了这时也不敢出声了。
高畅被找到的时候已是具尸体,手上还抓着弹弓,高康晓得都是因着他的缘故才会害了高畅性命,又惊又怕又悔,哪个也不敢说,又怕叫高振知道了打他,是以趁人不留意溜进高畅屋子,把高畅的弹弓偷了出来。因两人的弹弓都是一个师傅做得,一眼望去也没甚差别,是以竟叫他瞒过了,人还当是高畅自家顽皮才落的水,因着天冷,路上少有行人,才活活冻死。虽是十分可怜,却也怪不得人。
事虽叫高康混了过去,可他心上对骆珠儿到底愧疚,是以在高振要继娶骆珠儿为妻时才全力支持,又愿奉骆珠儿为母,只是他无意害死高畅一事,依旧绝口不提,连着高振也叫他瞒住了。如今知道了高畅的来历,晓得骆珠儿受过的那些磨难,尤其那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高康到底是个有良心的,愧悔得无以复加,这才把真情吐露。
骆珠儿再想不着自家的阿畅竟是这样没的,不知不觉松开了手,仿佛不认得高康一般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高康肝胆俱裂,膝行过去拉骆珠儿的袖子哀求,直说只要骆珠儿出气,怎么着他都成。骆珠儿叫高康晃得回了神,起手在他头脸上摸了摸,又写下一番话来,说是那时高康还小呢,还不懂事,且也不是故意要害阿畅性命,也不好怪他。且这些年来她早拿着高康当着亲生儿子待,阿畅即回不来了,再没有为着死了的为难活着的道理,这事就这也罢了。
高康看着这些话,心上惊疑不定,不敢全信,可骆珠儿脸上已露出疲色来,比划表示她要歇息,叫高康自去。高康不敢违拗,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了。
看着高康出去了,骆珠儿伏在地上痛哭一场。
对骆珠儿来说一头是亲子,一头是亲自养育长大的继子,原谅了继子,便是对不住亲子;可要为亲子报仇,又割舍不下这十来年的母子情分。且就是杀了高康,阿畅也活不过来啦,左右都是没了活路,倒不如一死,也好一了百了。是以骆珠儿哭完就着房内的冷水净面梳头,换了身干净衣裳就悬梁自尽了。
因着高家如今已败落,骆珠儿能省则省早将丫鬟媳妇下人打发了,只留下个在厨房烧水劈柴的婆子,是以竟是没人察觉。还是高康不放心,一早来请安时才发觉,骆珠儿的尸身早僵硬了。
因着骆珠儿慈爱温柔,且高康又是吃她奶长大的,心上早将骆珠儿看得亲生母亲一样,看着她忽然悬梁,知道是晓得了阿畅真正的死因,实在是心灰意冷了,才走了这条路。
高康即愧又悔,都好说句痛不欲生,抱着骆珠儿尸身痛哭,凭是谁来劝都不肯撒手。也是高康生而丧母,几年间又连着没了生父继母,偌大家产也叫族人阴谋夺取,看他哭得凄惨,只当他是自伤身世,是以街坊们也都肯可怜他一起过来帮着料理后事,将骆珠儿收敛了,停灵七日后葬在了高振墓边,与杜氏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倒也对应。
骆珠儿落葬之后,高康在墓前跪着不肯起身,邻居们哪里晓得这是他心怀愧疚,还以为是自伤身世,所以都肯怜悯他,就有个老汉出来劝他,道是他若是再沉沦下去,叫族人们瞧笑话不说,高振杜氏他们在地下也不能安心。这话倒是叫高康听了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