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天意

穆竟成少年丧妻，中年时继娶沈氏。沈氏是户部侍郎的庶女，这身份做国公夫人原是差了些，好在是做填房继室，且沈氏生得十分的美貌，为人也温柔贤惠，又雅擅音律，因此穆竟成就中了意，满心欢喜地将沈氏娶进了门。

穆竟成的原配是难产而死，并没有留下儿女只是在原配死后，穆竟成也纳了有几个内宠，因着穆竟成的年纪在这里，是以在沈氏进门前连着庶长子庶长女都生了下来。只是等沈氏入门之后，老夫少妻，且沈氏是穆竟成自家看重的，自然格外疼爱，就将从前那些侧室姬妾们都冷落了，只守着沈氏一个。

可沈氏虽有专房之宠，可进门十余年，莫说儿女了，就是怀胎也不曾有过。沈氏不知求了多少神仙菩萨，吃了多少苦药汁下去，竟是半点效用也无有，而穆竟成的庶长子穆按宁也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而穆竟成也有五十了，沈氏哪能不急白日在姬妾们面前沈氏还能端着国公夫人的雍容气度，可到得夜间常暗自垂泪。穆竟成爱惜沈氏，就把好言来相劝，只说他夫妇二人从没做过恶事，想来上苍也不会太薄待他们叫他们没有后嗣，说这话时穆竟成全忘了他的庶长子穆绪宁已娶了妻钱氏。

仿佛叫穆竟成说准了一般，过得半年，沈氏忽然晕眩做呕，请了御医来瞧，竟是有了身孕。待得十月满足果然叫沈氏生下一个儿子来。

因是中年得的嫡子，是以起名天意。穆天意比他庶长兄足足小出十七岁去，比他的侄儿穆文轩只大了两个月，而穆竟成也有五十二岁，须发都花白了。

自得着天意这个儿子，穆竟成夫妇十分宝爱，不知舍了多少米银出去做善事，转眼又是匆匆数年，穆天意已有八岁，生得眉清目秀，生性聪明，竟能说句过目不忘，因此穆竟成夫妇更是爱得仿佛眼珠子一般，要一奉十不说，更是早早就请封了世子。

可哪里晓得穆天意原是还算好孩子，只略有些任性霸道，可宠溺太过了，竟是化聪明为狡猾、转任性为刁钻、变霸道为专横，性子跋扈得厉害，莫说府里丫鬟媳妇童仆伺候得略有不顺他的心立时就能叫拖出去打，连着穆竟成夫妇说话与穆天意来说也常如马耳东风一般。到了这时，穆竟成夫妇这才后悔起来。

又转过六年，穆天意已交十四岁，通了人事，又多了好色的毛病，房内丫鬟肯依从他的还好些，不肯依从他的，少不了一顿毒打，沈氏因此哭也哭过，骂也骂过，甚而请过家法，只是无用。沈氏气急了不免有后悔教养他的话，哪里晓得穆天意听说了，反唇相讥，只说自家并没有请穆竟成与沈氏生他养他教他，全是穆竟成夫妇自愿，怪得谁来！直把穆竟成气得病倒在床上。

也是穆天意太过猖狂，这日竟是瞧上了他侄儿穆文轩房内的一个丫鬟，在花园里将正巧一个人过来的穆文轩拦下，摆出一副叔叔面孔来问穆文轩讨要。这等叔叔瞧上侄儿丫鬟的龌蹉事，要点脸面的人都做不出来，穆文轩自然不肯答应，反劝穆天意要好自为之，莫要叫祖父祖母们伤心。穆竟成的话穆天意尚且听不进去，何况是他侄儿穆文轩，当时举拳就打。

做叔叔的，挥拳打侄儿，就是无礼，侄儿也只有躲避没有还手的道理，在穆天意与穆文轩之间也是一样。也是合该出事，穆文轩避让时一脚踩空，竟是跌进荷花池里。虽说荷花池不深，不过齐成年人的胸口，可穆文轩这跤摔得实在不巧，头敲在了河岸边的山石上，当时就晕了过去。要穆天意有些人心，看着自家侄儿落水昏迷，就是自家不敢下水去救也该换人来救，可那穆天意却是一声不吭地拢着袖子带着人走了，可怜穆文轩一条性命就这样丢在了荷花池里。

虽然当日穆天意身边跟着丫鬟童仆，可他积威深重，自他会得自家发号施令就没人敢逆他的意思，这是其一；其二，仆告主，就是仆人告得有理，也是十恶不赦里的一恶，是个死罪，何况还是自家家里。国公与国公夫人待世子如何，有个眼睛的都知道，出首了他，自家绝没有活路，是以谁也不敢透露一字半句。

是以平南公府上下人只当穆文轩是自家失足落水，虽然可惜，也只好说穆文轩时运不济。且因穆竟成沈氏夫妇还在，穆文轩是孙辈又是横死的，怕冲撞了长辈，不好停灵太久，请道士做场法会，就算超度过了，七日后埋进穆氏的祖坟，这事仿佛就揭过了。

不想当日跟着穆天意的丫鬟中有一个叫做玉梅的，样貌生得单柔秀丽，性子也娇怯柔弱，十分的胆小。自她得知穆文轩溺死在荷花池之后只要一闭眼就看见穆文轩叫池水泡得青白的面孔，怕得不敢合眼睡觉。忍了两三日之后玉梅再打熬不住，趁着到穆天意打发她去沈氏那里回话时特地饶到了荷花池边，嘀嘀咕咕地祷告一番，只说是穆天意的脾气，小大郎也该知道，是穆天意不肯救人，谁要逆了他的意，莫说救人了，自家先就活不了，是以不能怪他们见死不救。若是穆文轩有冤仇，就寻穆天意报去。莫要连累无辜云云。

玉梅正闭眼虔诚祷告，忽然觉着身边带起一股风来，吹得遍体生寒。她原是心虚的人，叫这股妖风一吹，只以为是穆文轩的冤魂作祟，吓得跌在地上，眼也不敢睁开地连声尖叫，请穆文轩的冤魂饶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