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无缘
李氏虽晓得林氏并不是那等迁怒之人,可傅章也实在是太任性荒唐了些,林氏虽不会怪在三娘身上。也未必能喜欢。且岑氏才没,三娘身上还有三年孝呢,就是傅章肯等,镇国公与林氏也未必肯等。是以特地过来描补,也是她有情,这才附在三娘耳边说话,实情说来也算是周到了。
蒋存智听说,按一按眉心:“八郎太过任性,做事全无顾忌,哪里是我们家如今沾惹得起的呢?”又说左右一家子几日后就要扶灵柩回乡,这一去就是三数年,傅章如今也不过是个孩子,几年一过,还能记得甚,忍过这些日子就好。
李氏听说,满口称是。
转过一日,门上又来了个郎君,自称是安南伯世子。知客报进来,蒋存智虽也晓得他家与自家议亲不遂,倒也没往心里去,且上门吊唁的,除着生死冤家,就没把人往出赶的道理,正要说声请。不想一向安静的蒋存信听见安南伯府的名头先就恼了,一下跃起身来道:“一非亲二非故更非小辈,他来作甚?!请他回去!”说着就要亲自带人去撵,还不等他走上几步,就听蒋存智怒喝道:“你与我老实跪着!”说毕下了请字。
不过片刻,就看穆泰宁缓缓进来,白衣芒鞋,竟是个带孝的模样,两臂下还撑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这孝也是胡乱穿得的吗?!便是蒋存智开始没存着迁怒的心思,可瞧见穆泰宁这副模样也要气恼:这几日魏国公府人来人往,他这副装扮是装扮与谁看的?!难道怕人不晓得安南伯府险些与魏国公府议亲么!难道是怕三娘名声太好吗?是以还不等走到灵前的穆泰宁拜下,蒋存智已往前几步,伸手架住穆泰宁,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麻筋:“安南伯世子这是作甚?可是腿伤站不稳?”说了不待穆泰宁挣扎,已将他递到一边的蒋存义蒋存信手上,叫他们将穆泰宁扶下去。
对着傅章,到底是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情分,且蒋家的变故也与他无关,就是他在灵堂上荒唐些,好在没外人,蒋存信弟兄们还肯容些情分。而穆泰宁此人,对蒋家来说,蒋家的祸端虽是天兴帝主使,可人的惯例就是迁怒,是以看着安南伯府也能说句难辞其咎。穆远成夫妇没来吊唁就罢了,也没有上门为难的道理,穆泰宁既然自家送上门,蒋存信弟兄两个怎么肯轻易放他过去。依着他们俩的本事,真要上阵杀敌多半是与敌人添菜的,可拿捏个穆泰宁还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一左一右架住穆泰宁双臂,手下暗中使劲将捏得他痛不可言,连着自家走路也不能,不过瞬间被扶至后堂,扔在了椅上。
蒋存义还在他眼前捏了捏拳头,冷笑道:“穆世子是自家回去,还是我们兄弟送你。”
说来穆泰宁也不是如傅章般莽撞,非要当蒋苓的面表白甚个非卿不娶的痴情,不过是想到魏国公夫人没了而魏国公又不在京中,蒋三娘孤零零的可怜,想来安慰她几句,哪里晓得竟吃着这样的苦头,一时间冷汗也流了下来,嗫嚅着道:“容我与三娘说句话,成么?”
蒋存信拨开蒋存义,自家踱到穆泰宁面前,微微倾下身拿手点了点穆泰宁的伤腿:“世子的腿伤了?怎么伤的?”说话态度之温和,似乎方才暗下黑手,捏得穆泰宁痛不可当的人不是他一般。
穆泰宁听见问话,脸上不由涨红,要晓得他连马也不会骑,三娘只怕真是要瞧不起他了,是以哪里说得出是为着学骑马才摔的,只把伤腿往后挪了挪:“不小心,自家不小心。”
蒋存信脸上竟是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在穆泰宁伤腿上一捏:“世子也太不小心了。”
这一下,穆泰宁才晓得什么是痛,与现在的痛比较,方才叫他们架住双臂的疼痛竟是可忽略不计,疼得他叫都叫不出,整个人瑟瑟而抖,又听蒋存信在他耳边道:“你阿娘是怎么说我三姐姐的?这是谢她的。要再有下回,可没这么容易了。”说毕直起身来,将手一招,唤进两个仆从来,“安南伯世子要回去了,他腿上有伤,你们送上一送。”
穆泰宁听见蒋存信要撵他走,顾不得自家腿上疼得厉害,急急地说:“我阿娘有错,你们有怨也是应该的。我身为人子,替阿娘受苦也是本分。只是有一句话,还请郎君转告令姊,万请节哀。无论如今怎样,总要好好地,才能说到日后。”这几句话已好说至情至孝,完全出乎蒋存义与蒋存信意料,就连想学蒋存信下黑手报复的蒋存义也停了手。
穆泰宁也知再留无益,蒋氏兄弟们绝不会让他见着蒋苓,是以说完话便咬牙撑起身,扶在魏国公府两个仆从肩膀上一步一步地往外挪。他的腿伤原就没好全,又叫蒋存信捏了把,正疼得厉害,而从后堂到魏国公府正门一段路又远,是以走得他汗流浃背,将将到门前时,终究没忍住回头瞧了眼。
就是穆泰宁再倾慕蒋苓也晓得,岑氏这一死,他二人今生都是无缘的了,因此这一眼之后,他许就再也看不到三娘了,可正门离灵堂实在太远,远到穆泰宁根本看不清灵堂上的蒋苓是个什么模样,可也知道这时的蒋苓绝不会是他从前见过的模样。
从前的蒋苓鲜衣怒马,鲜活好象天地都亮了一样。
穆泰宁闭眼缓缓回过头去,慢慢地上了马车,直至回到安南伯府,穆泰宁才慢慢地张开眼,脸上神情安静从容,仿佛是与蒋苓议亲前的模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