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

东方龙愣住了，那他刚才在说什么，听话语像是要对自己施加惩罚什么的。

“我是这次你们学校的教官，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就要归我管了。”邓泽解释道。

“教……教官好。”东方龙身体还有些虚弱，声音不是很大。

“真是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怎么还变得像个女孩子一样了？”邓泽丝毫不避讳什么，“难道你一直只是一个躲在两个哥哥后面的小女孩？”

东方龙低着头，没有回应。这不是被说教之后的惭愧，而是伤心。

最亲的亲人全都没了，两个哥哥，一个爷爷。

“你这样也真够给你两个哥哥丢脸的。”邓泽接着数落道，完全不顾及东方龙的感受。

东方龙只能低着头，对这一点他无话可说。

“不是，你现在就没一点反驳的想法吗？”邓泽有些意外东方龙的表现。

反驳？东方龙不知道眼前的长官在说些什么？他说得对，自己为什么要反驳他的话？

“好吧，你果然是个孩子。”邓泽看到东方龙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满是不解。

东方龙好像有些明白了他说的话的含义。以前爷爷有时候也会笑骂着自己和哥哥，但骂完之后依旧对自己和哥哥很好。

看到自己长官现在的样子有点像那么回事，东方龙心中一丝温暖的情绪上涌。他嘻嘻了一声，对着自己的教官挤出一丝笑容。像是掩盖自己心中的悲伤，但看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

“真是个善良的家伙，真不知道以前那股狠劲都是怎么爆发出来的。”邓泽看出了他笑的意思。

说完，邓泽用手指弹了一下东方龙的额头；“你这种善良最后会要了你的命的。”

只是轻轻地弹了一下，不疼不痒。东方龙接着听着教训，似乎这位教官接下来还有话说。

“在乱区的时候就这样，说什么他们是人这种话。”

“教官你在场？”东方龙问道。

“废话，当时就是我开车接你们去的，忘啦？”邓泽没好气道。

“没看。”

邓泽扶额，这家伙看着有时候感觉多愁善感的，像是个说话会考虑别人感受的人，怎么说话这么直。

“而且你当时不是走了吗？”东方龙问道。

“废话，让你们这群孩子在乱区不得有人看着啊。训练也是要讲承受能力的好吧。万一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没法向你们家长交代。当然，我们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出手，这意味着你们将直接淘汰，成为最后选择战衣的人。”

说完邓泽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们这么不争气，直接给我弄到最后才到，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出手救你了。”

“当时的情况难道不危急？”

东方龙现在回想起在那片森林里的事都心有余悸。两次直面老虎的锋利的爪牙，那是差点能要了他命的情况。

“这倒不是。”邓泽摇了摇头，“你被老虎抓去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本来想着那一条河附近应该没什么危险的。当时还有其他队员没有到目的地，以为你们在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后会更快到达的。”

说到底还是想为了不让我们淘汰才忍住不动手的。东方龙有些小憋屈。

“哪里想到你这小子直接被老虎叼走了。”邓泽大叫，“真是不让人省心。老爸在电话里可是专门跟我说了要保护好你和欧阳芸的安全的。”

“当时我在森林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再看到你的时候骑着老虎就出来了。你小子够可以的。”邓泽越说越带劲。

“嘿嘿，看来我在乱区表现的还不错。”东方龙被教官的气氛带起来了，自己也开始调侃起来。

“不错个屁。”邓泽数落道，“在乱区大喊‘他们是人’的家伙是谁？”

刚刚活跃的气氛瞬间变冷，东方龙是战士，但战士要与敌人对抗，不应该是他们才对。

“他们真的是人。”

“还记得杜汉雅怎么说的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当时杜汉雅说过：他们只是野兽。

“他们是人。”邓泽承认了东方龙说的话，“欧阳芸，杜汉雅，齐武他们也是人。”

“如果现在有一群人要杀了他们，你该怎么办？”邓泽问道，“就像乱区一样。”

像乱区一样……东方龙不敢想象，乱区的人不是坏人的。在刚刚落入乱区的时候，东方龙放掉了一个人，那个人眼中的恐惧和无助是东方龙能够切实体会到的。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吧。”邓泽叹了口气，“有两艘船在海上航行，一艘船上有200人，另一艘船上有300人，当然，你也在其中一艘船上。两艘船是可以相互往来的。突然，两艘船都出现了故障，只有你知道如何修好船。”

“现在时间紧迫，你发现如果你修好了其中一艘船，那么另外一艘船就会因为时间来不及而沉入大海。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东方龙愣了，两艘船上都有人，救了一艘另外一艘所有的人都没了。

“快！”邓泽大叫，“没时间了，你还在犹豫的话两艘船的人都会没命的！”

“选300人的吧。”这是一个二选一的题，东方龙不知道该怎么选，但他必须要选。

“很好，接下来那200人都觉得自己要死，但他们不想死，所以他们选择了同那300人火拼。一时间整个船上都是人的尸体和鲜血。”

东方龙：？！

“还没有完，在把所有的尸体全部扔到海里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这时大家突然发现船又出现了问题，这次你无法修理。不过大家发现船上有两艘小船，两艘小船正好可以装下150人，所有人分成两队……”

“不对！”东方龙发现了问题的不对劲，大叫，“为什么在一开始那200人没有坐在小船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死了！”

“有可能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也有可能是那300人不愿意给他们而起了纠纷。”

“有可能……”东方龙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这算什么啊……”

“我们不要去管这些细节。”邓泽接着说道，“两艘船，每艘船上150人，这时两艘船又出现了问题，你又只能够救一艘，你又该怎么选择？”

“我……我……”

东方龙不知道。上一次的选择是因为人数，300大于200，很好理解，但是现在呢？两艘船人数相同，你的能力依旧只能救一艘。

“我不知道。”在激烈的挣扎之后，东方龙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技术不能更精湛一些，能够在短时间之内修好两艘船，这样的话大家就都不会死了。”

“好吧，时间结束了。”邓泽缓缓说道，“由于你的犹豫，两艘船都来不及救下。现在，他们都沉入海中，你一个人也没有救起来。”

“我……”

“现在知道了吧？你的善良有时候能害死人的。”邓泽不再是刚刚说着烂话的无聊教官，“你想救所有人，但你什么都没救下。”

“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东方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如果是教官你在场你会怎么做？”东方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问道。

“随便啊。”邓泽随口说道，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当然了，如果其中一艘船上有我的朋友或者关系亲密的人当然就优先选择就那一艘喽。”

“不，不是的……”这个答案东方龙不能接受。

小时候，他一直希望能像屏幕中那些超级英雄们那样，能够为了大义奉献生命，无论是谁的，命总是没有义重要。

但是他经历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消失，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命这个东西，很重的，拿起来很累，但是放下了，就再也拿不起来了。

他不能想象为什么自己的教官会把人命说得这么轻松。

“好吧，这个题目太沉重了。”邓泽继续开口，“我们换一个题目。”

“现在有十个小孩在火车轨道上玩耍，另外有一个小孩在废弃轨道上一个人玩，现在有一列火车开过来了。你能够变轨，你选择让车正常行驶还是让变轨让火车开向废弃轨道？”

“对了，火车这种交通工具你应该听说过吧？老古董的。”

“这次最多只有11个人，应该要好选一点吧？”

东方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教官会说出这种话，人命在他看来就像空气一样普通。

这种事情没法选的！

他不知道怎么选，怎么选都要死人，怎么选都不对的！

“当然说这个问题不是让你选择的。”邓泽接着说道，“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出现的情况就是这么没有办法。”

“教官您会怎么选？”

“压死那十个孩子，没什么好说的。”

轻描淡写。

“那个小孩没有做错，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那十个小孩……”东方龙不觉得那十个小孩就该死的。

“虽然那十个家伙罪不至死，但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算什么……”

“这什么也不算，只是一个选择问题。”

东方龙还在回忆这段话，他不相信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对于这类问题，我们被称作切丝难题。意思是任何一种选择就像是善与恶的一条条细丝一样。你的每一个选择就像是在天平上加入这些细丝，但最后天平总会失衡，无论是善还是恶。”

东方龙若有所思。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解释很放屁。”邓泽不屑道，“要我说，这估计是以哪个人的名字来命名的题目，只不过由于时间太久传错了。然后大家又在一起瞎解释一通。”

教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太过沉重的时候总想着能活跃一下气氛。东方龙这么想着。

是啊，哪有人会叫“切丝”这种奇怪的名字？估计是教官不想让自己太沉重而说的话吧。

“看你这样子明天就能好吧？身体的恢复能力真强，年轻就是好啊。”邓泽感叹道。

东方龙有些鄙视，教官的年龄明明也就比他们大5、6岁而已……

“明天开始恢复训练吧，说了这么多，你也该休息了。”说完，邓泽准备离开。

“教官。”东方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吗，不拿人命当回事？”

“怎么可能？”邓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东方龙。他看到了东方龙依旧迷茫的脸。

“谁还不是个孩子呢？谁曾经不是有着一些正义善良的想法呢？”邓泽自嘲似的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曾经的自己，还是在笑现在的自己。

“那您……”

“有的时候死的人见多了，就习惯了。”邓泽懒洋洋道。

说完，他便离开了病房，独留愣愣出神的东方龙。

习惯了。

习惯了见到死人，习惯了无情，习惯了用一些烂话来伪装。

自己是不是到最后也会因为“习惯了”而变成那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