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兜兜转转在这昆仑虚四处观望,忽的这十六师兄子阑神君便现了身,委实吓了我一跳。
子阑双手抱胸,一副潇洒公子的模样,开口就讥笑道;
“小十八,怎么的,不是毁玉清昆仑剑的时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怎么现在居然被我吓到了?”
我蹙了蹙眉头。
子阑神君,虽说外表着实浪荡了一些,但是重情重义,对白浅更是尤其好。记得当初白浅化名司音来昆仑虚拜师,最是不屑的就是这十六子阑,一个劲儿的嘟囔;“不就是一只野狐狸,还敢拜师父那等高人为师。”结果司音与众师兄的关系,便是和子阑最好。后来他与翼族的胭脂相恋,还为帮翼族炼丹而失了半身修为,最后结局也不甚好。
如此的人,还是先笼络为妙。
我道;
“十六师兄寻羽歌有事?”
子阑自讨没趣的摆摆手,嫌弃的很;
“可不是我寻你,是师父寻你。”
墨渊上神?
我也不废话,盈盈一笑;
“多谢十六师兄告知。”
殿中万事寂然,不比那一时喧扰嘈杂一片。
墨渊正跪坐在软垫上,纤长细指指缝夹着一颗玉润制的黑子。
“十八。”他如沐春风一笑,“这里安静,不知道你习不习惯。”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
他很像夜华。只是夜华很少对我笑,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过,而墨渊,却比夜华和善。
我拂身落座,浅笑道;
“羽歌喜欢安静。太过喧闹无章,羽歌每每都会想起一群乌鸦的叫声。”
墨渊道;
“你倒甚是风趣幽默。”
我勾了勾唇角,也并不推辞什么;
“多谢师父夸奖,羽歌很高兴。”
墨渊执着棋往棋局一扣,“啪”的一声甚至清脆。“既然我都收了你为弟子,且把你真名报上。”
我也从棋罐里取了颗白子,也扣在棋局中;“一人独下未免无趣,素锦来陪师父。”
墨渊念了几句“素锦”,道;
“素锦素锦,实而不华,妙。”
我托着下巴;
“师父来寻羽歌,定然不只是仅仅想问羽歌真名的。师父有什么话,但凡直说便可,羽歌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既费了时间,也兜兜转转让人不解其意。”
墨渊一笑:“倒是聪慧的灵根。”他眉心微微一皱,“我觉得,你周身戾气重的慌。”
戾气……
想来定是我历了那百世情劫凄惨无比,又对夜华白浅怨恨异常,导致戾气周身环绕,这戾气应该便是能再给我一世的缘由。
我强定着心虚,扬起笑容,天真无邪:“可是这昆仑虚有妖魔鬼怪出没?所以戾气甚重?”
墨渊忽的就笑了,将一盏茶推到我面前:“好了好了,说了这许久,你也口渴了吧。这茶是我特意朝天君要的,茶叶乃是极品。”
我并不认为茶中下了药。墨渊身份尊贵,若是要对我不利,早就能一掌击的我魂飞魄散,只是他没有那个心思,又何必去动那些下三滥的小手段呢。
饮下那茶,香气醇厚,茶香流齿。
“羽歌,可累?”
墨渊试探的问了一句。
我迷惑的摇摇头,“不会啊,羽歌觉得这茶很是不错,师父能不能赐一些给羽歌啊?”
墨渊失笑道:
“你可真是贪茶,只是这茶一贯稀少,哪有多余的。”
我嘿嘿一笑:
“不是这茶太香了嘛所以羽歌这才恬着脸皮朝师父要茶喝。”
墨渊摇头,“我看你毁了玉清昆仑剑,定然有些疲累,还是让仙娥领你去住处休息罢。”
我点点头,随仙娥离开。
“折颜。”
墨渊似笑非笑。
折颜飘然落座,衣袂翩翩。
墨渊嗔道:
“瞧瞧,那羽歌哪里是什么妖孽,分明就是个有骨气的可造之材。”
折颜抚掌沉思,喃喃自语道:
“可我的的确确觉得羽歌这人会对司音不利。还有羽歌的周身煞气,分明就是妖孽啊!”
墨渊苦笑道:
“就为着司音阿娘是你的心上女子,你就如此担忧司音?那茶若是妖孽喝下去必然头晕目眩,当初晕厥。可你看看羽歌,喝下去毫发无伤,还大赞此茶妙极。”
折颜开玩笑道:
“这羽歌嗜你墨渊的茶,司音嗜我的桃花酿,真真是同门兄弟。”
墨渊笑而不语。
仙娥领了我去住处。
我一把倒在桌上,我虽然不是妖孽,但是戾气围绕周身的确是真,这茶我喝下去虽然不会当场的昏厥,却也足够我晕个几天几夜。
怎么办?
眼前模模糊糊,四处都是反的。
“不行……”我撑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倒了一壶白开水,直接往嘴里灌。
“呕——好恶心……”白开水并没有缓解我的头晕,反而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必须要找到一个有效而且快速解除头晕的法子。我起身,跌跌撞撞的翻箱倒柜。
一把刀。
我如获至宝的捧着,抽开那刀就往手腕子上狠狠一划。
雪白的手腕血肉外翻。狰狞的一道划痕看起来甚是可怕,尤其是在一片雪白的衬托下更是显眼。
痛,让头晕之症稍稍缓解。
我赶紧念了个法诀企图使用内力逼出腹中的茶水。
结果这么一催吐,我就更是将腹中的食物吐了个七荤八素。
不管怎么着,还是将这茶水呕了出来。
我极其虚弱的倚在床边,手腕上的伤还继续流着一片阴红的鲜血。
挥了挥手,一条白绫便落在我的手掌上。
我赶紧用白绫把伤口一圈一圈的缠好,包扎好了,用袖子一遮。又用了仙术清理了地上的呕吐物,这才无力的沉沉睡去。
在梦中,我梦见了夜华、白浅,和,历情劫的白浅——素素。
素素那张清丽然而苍白的面庞,死死的攥着夜华的衣袍不愿意放开;
“夜华,不是我……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没有推素锦,没有!”
白浅那张凌厉的脸,笑意盈盈;
“夜华有凡尘那个素素照应,本上神十分的欢喜,本上神如今也来照应照应你。”
夜华那张始终不会对我笑一笑的脸,搂着白浅,甜甜的唤了一声;
“浅浅。”
噩梦实在可怕,发丝粘着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夜华,夜华,夜华……白浅,不要剜我的眼睛,不要,我不知道你是素素,我不知道啊。白浅,你,哈哈哈······”
一连串的梦话,惊的我出了一身细汗,猛地就醒了。
我恍恍惚惚的很,直到门外有人叩门。
“进来。”
来者,司音,白浅也。
司音皱着眉头对我道;
“我听你说了什么梦话,什么夜华?什么素素?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有白浅,这个名字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的心“咯噔”一跳,夜华如今尚未出世,她自然不知,素素是她飞升上神时才化作一个凡人,她自然也不晓得,可是白浅,却是她的名字。我万万没想到司音这只狐狸听力居然如此之好。“夜华”、“素素”、“白浅”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我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司音,故作懦切;
“我有个婢女名唤素素,我来昆仑虚拜师,阿爹阿娘不让我带着素素,可是我万事都喜欢和素素商议,故而是思念的紧了,结果又做了噩梦,所以才会唤素素的名儿。还有我阿爹阿娘他们……”我故意摆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给司音看,“阿爹阿娘说等我三年后回家探亲,便给我生出一个小弟弟和小妹妹。和阿爹阿娘辞行的那晚,我便想了个名字,弟弟名叫夜华,妹妹名叫白浅,司音上仙,你说这样好不好?我那噩梦做的是素素有一日被鬼神附身,结果把夜华和白浅全部掐死在襁褓之中,我就……羽歌有些害怕。”
说完这话,搞得我甚是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若是我弟弟真叫了夜华,妹妹真唤了白浅这名儿,我也是不要活着了,岂不是被他俩抓在手里当着蚂蚱玩吗?不过那一段胡诌的夜华和白浅被素素掐死在襁褓之中这话倒是有趣的很。
司音少不得尴尬一笑。她这才恍然大悟;
“白浅这名儿撞了青丘狐帝白止帝君幺女的名,若是让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你还是换个名,不要用白浅这名。”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忽然,司音便惆怅的问我;
“羽歌,你可喜欢昆仑虚?”
我一愣,没想到司音会问我这种问题。
“对昆仑虚,我说不上是否喜欢,是否不喜欢,昆仑虚,是我拜师的地方,但是却又过于冷清,因为这里没有阿爹阿娘,所以我只能说,我喜欢昆仑虚,却又不喜欢。”
司音道;
“我也想着我的阿爹阿娘,还有我的大哥,当然了,还有折颜酿的桃花酿。”
我在心中莫名失落,若是白浅当初也是司音这副心性那该多好,我们一定能成为友人。只是如今已经不可能了,我剜了她的眼睛,匡了她跳下诛仙台,她剜了我的眼睛,让我历了百世情劫坠入畜生道,再无仙籍。
如此环环相报,恩怨何时了。
白浅,我对你,不会心软的。
司音一扫不愉快,将一柄剑放在我的掌心。
我定睛一看,失声道;
“玉清昆仑剑?”
司音哈哈一笑;
“你虽然毁了这剑,可这剑毕竟是昆仑虚灵物,师父一补,便又恢复了原本邹形,师父叫我把这剑交予你,让这剑做你的防身、主攻武器。”
玉清昆仑剑,我是很想要降服它的,可惜它有眼无珠,不愿意认我为主。我为了拜墨渊上神为师,什么不敢毁,于是我就毁了这剑,可是我的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失落的。如此好剑,不能归我所用,变成了一堆碎片,当真可惜。
如今师父居然补了这剑,我学习仙术定然会更加得心应手的。
“谢谢司音上仙谢谢师父。”
我拂手将这剑收与袖中,对着司音甜甜一笑。
司音道;
“你莫要叫我上仙,这样也太过疏远。对了,不如你唤我十七师兄如何?在家中我便是最小的,在昆仑虚我以为我又要是最小的,结果来了你小十八,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我并不以为叫一声“十七师兄”会如何,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素锦要十七师兄好好指教一番!”
司音踌躇一愣。
“怎么了?十七师兄?”我心想再来一世,司音难不成还记得“素锦”这个名字不成?
司音疑惑的摇摇头;
“我没事的。我只是觉得脑海之中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个人叫素锦,只是那人的音容笑貌我都不记得了。恐怕她也是和你给你妹妹起的白浅这名一样,都是撞名罢了。”
我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浅,你居然还记得我呢,看来你得多恨我,我今生若是再要手下留情,受伤的怕就是我!
白浅、夜华,我素锦注定了要和你们纠葛这三生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