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凌二柱问:“爷赶着去哪里?”
凌旺儿笑着敲了凌二柱一个爆栗,道:“当然是回客栈去了。爷急着回去把刚看到的舞蹈,比划出来呢。你跟着爷这么久了,爷喜好啥,还搞不清楚,笨死了。”他们来京人多,又财大气粗,直接包租了客栈的一个院落。
凌旺儿收了笑,低声道:“爷,我逾越,多句嘴,说错了,爷莫要责怪我。”
“说。”
“若是爷把对舞蹈的痴迷劲头用来苦练武功,只怕爷早就是家里排得上数的高手了,姨奶奶也不会受那么多委曲。”
良久凌肆才道:“你们不懂。”说毕,他又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知道凌旺儿的话说得有道理,他钟情舞艺,心有旁骛,没有努力练武上进,武功在同辈兄弟中只算个中下水平,害得他母亲在家里地位低下,一贯活得忍气吞声,他实在是对不起母亲。
在江湖豪强之家中,妾室的地位除了视老爷的宠爱程度之外,还要看她自己的武力值,若妾室不懂武功,就得依靠儿子在家中打出地位来,谁更能悍卫家族利益和江湖上的威望,谁就在家族中有较高地位。
凌肆是凌大老爷的庶子,排行第十一,在江湖中,微有薄名。他母亲张氏是个破落农家之女,娘家没有势力,自己不懂武功,生的儿子武功平平,不够出息,使得她在凌家颇受轻视。好在凌大老爷通共就一妻二妾,会隔三岔五去张氏房中歇息过夜,下人们还不敢太放肆。凌大老爷对凌肆这个耽于舞艺的异类儿子不算宠爱,但也没有冷落。
凌肆叹了一口气后,便带着随从往回走,凌焕接着话题说:“像纪家那样的大家族,本来不容易被灭门的,只我听说,那一日是纪家老祖宗宋老太太百岁寿辰,因那老太太身体不好,又是女眷,纪家便没有张扬,只知会了本家亲眷……”
凌肆道:“这就对了,百岁寿辰难得,那纪家的人便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赶回去给老太太贺寿,怪不得没有人漏网呢。老太太百岁寿辰应该不是什么秘密事,有心之人能够打听到,就故意选在那一日动手,以便一网打尽。”
凌焕续道:“嗯,就是爷说的这样,等人都回来了才动手。那天晚上,纪家周围的农人都没有听见月羲山庄有什么异响,只早上帮佣的人去上工,才发现死了一庄子的人。报官查验后,就说纪家满门被灭,几房儿子就不说了,本就住在月羲山庄,连出嫁的几家女儿女婿在内,死了七十七口。再加上庄子上的仆役奴婢,一共死了一百八十三人。据验尸的仵作说,大部人死于毒药,其余的死于各种刀剑器械之下。猜测凶手是先投毒,然后对那些中毒未死或未中毒的人进行了补刀。月羲山庄虽然死了人,但钱财未失,况且透出股斩尽杀绝的狠厉,官府就把案子定性为江湖仇杀,派了许多人侦查,侦查的钱就是卖了山庄的东西来花销。谁知道有多少钱进了知州衙门的腰包?过了两三年,山庄的东西都叫衙门的人卖光了,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案子渐渐冷了下来,再过两三年,当年的知州大人升迁了,接任的大人一看那山庄除了一块地皮,没什么可卖的了,捞不着油水,还要倒贴钱,就干脆放下案子不查了。这一搁,就搁成了悬案。”
“我记得,纪家在道上颇有侠义之名,甚有人缘,官府查案不得力,怎么就没有江湖同道站出来替纪家出头?再说了,死那么多人,纪家的亲朋好友呢?”
凌焕道:“爷,你说得轻松,谁知道内里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血仇,要用灭门来了结?纪家在咱们荆州已算一霸,敢灭纪家,那凶手必定有非常的势力和实力,想替纪家出头,一要有过命的交情,二也要先惦量惦量自己的斤两。没人替纪家出头,并不奇怪。”
凌肆问道:“焕叔,你知不知道,咱们凌家有没有渗合纪家灭门的事?”他已经行走江湖多年,见多的各种江湖势力的相互倾轧火拼,知道尤其是同一地界的江湖势力,暗地里会因利益和地盘的争夺结下数不清的仇隙,表面却维持着一派和睦的假象,因此他才有此一问。
凌焕脸色一肃,道:“当年我不过是家里一个劈柴挑水的粗使下人,哪能知道老爷老太爷做的事?不过听说知州大人曾传了老爷过去问话,老爷平安回来了,就表示咱们凌家应该没渗合那灭门惨案。”
凭凌焕那样的小角色,不可能予闻凌家的高层机密。凌肆听了,只嗯了一声,没再问,带着随从转头走路。
当年荆州的江湖势力虽然是鼎足三分,但那时凌家是刚冒头的新兴势力,是荆州地界上最弱小的一股势力,无法跟纪家这样的百家江湖世家相比。
纪家被灭门后,凌家渐渐接收了纪家绝大部分的江湖势力和地盘,发展成了荆州地界上的第一大势力,而同在荆州的宫家,只接收了纪家一小部分势力和地盘。
要说纪家被灭门,最得利的绝对是凌家,也这是凌肆疑心凌家渗合了纪家灭门的一个原因。不过纪家早灭门十几年了,跟凌肆没什么关系,凌肆也就随口问一问,问过就放开了。
一行人正往回走,凌旺儿忽然问道:“咱们不是正在说,要查那个跳舞的安公子和抱着安公子跑掉的少年郎君的事儿吗?爷怎么忽然问起纪家灭门的事来了?”
凌肆忽又站住了,冥想了一会儿,道:“记得年少时,祖父带着我去拜会纪家,我跟纪家的小九公子打过架,小九比我小两岁,打不过我,便使出了他们纪家的内功……”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暖阳光,透过街边鳞次栉比的屋顶,落在凌肆棱角分明过于豪放大气的脸庞上。凌肆便微眯着眼,看向万里晴空中遥遥发光发热的小红圆点,仿佛透过时光,他看见了那个十来岁,红着眼,忍着泪,跟他争强斗胜的小小少年。只可惜,那少年没有机会长大成人,只怕尸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这世间再没有他存在过的踪影和痕迹。
凌肆努力回想着他跟小九公子打架时的感受,又跟刚才他接过金元宝时承受到的内力冲击时的感受作出比较,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刚我接过那少年郎君踢下来的元宝,准备不足,经络受了他的内力冲击,我忽然就想起了我跟纪家小九公子打架时的感受……感觉两者有相似之处,可又有不同,究竟两者有没有联系,我也说不上来。”
凌旺儿回头看向凌肆,惊问:“爷,你的意思是说,那少年是纪家后人?纪氏还有漏网之鱼?”
凌肆倒被凌旺儿一句话说懵了,瞪了凌旺儿一会儿,才笑道:“旺儿,就你的心思七弯八拐想得多,我刚说一句那少年郎君的内功路子跟纪家的内功有相似之处,你就想到人家是纪氏后人了。那少年才十四五岁吧,纪家灭门时,他才刚生出来呢,怎么可能学会纪家的内功,想多了,净乱想。”
凌旺儿嘿嘿笑道:“内功心法都是各家秘传,一向不外传。因此我想,那少年若会纪家的内功心法,必定是纪家的后人。我其实没多想,就脱口而出了。爷说得是,纪家灭门时,那少年才生出来,确实不可能是纪家后人或传人。只是爷说两者的内功路子有相似之处,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
混江湖的一般都是大老粗,好多都不识字,能够粗通文墨的就可以号称文武双全了。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一般都是口口相传,很少有人能够写成文绉绉的武功秘笈传诸后世。
再说,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都是不传之秘,被看得比性命还重,一旦写成秘笈就有可能被外人抢去偷学,远不如口口相传来得保险,基于这种想法,江湖人都不愿意把自己门派或家族的武功记录下来。
在排除了武功秘笈隔代相传的可能之后,就可以肯定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可能学到口口相传的纪家内功,反过来,也可以认为,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君不可能是纪家后人。
说话之间,一行人便回到了客栈,凌肆说道:“叫你别多想,你还想那么多。那少年郎君跟纪家有没有关系,叫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笨。”
凌肆一边说着,一边解了佩刀丢在床上,左瞅右瞅想找一对短剑,一时没找到称手的,便拿了两根筷子当短剑,站在小庭院中,心头默想着安然哼唱的曲调,忽然觉得安然不单舞姿柔美,见所未见,哼唱的曲调也极优美动听,闻所未闻,细细想去,又觉得那乐音缈不可寻,便问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安公子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