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卿默然无语的站在那里,仍由呼啸而过的山风吹拂着衣袂,牙齿咬得嘴唇泛出丝丝血珠,回流入口竟是苦腥щщш..lā
折昭担忧的看了崔文卿一眼,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轻轻言道:“若没有猜错,荷叶应该是从南山上的断崖掉了下来,摔在了这里,军卒发现她的尸体时,正有一只野狼正在啃咬尸骨,算得上是……面目全非。”
听到这些话,崔文卿原本就已经苍白无比的脸色,此际更显苍白了,恰如那冰山上的积雪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站定半响,他脚步蹒跚的走了过去,走到了荷叶的尸体边,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小脸,想及她的音容笑言,泪水又是悄然滑落。
还记得,在他被折惟本父子阴谋陷害,失足落水奄奄待毙之时,是荷叶衣不解带的照料卧病在榻的他,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还记得,每日清晨,荷叶都会准时进入他的房间唤他起床,悉心的为他穿衣梳头,整理着装。
还记得,不管他晚上多晚返回府中,荷叶都没有睡下,在她看来,公子是她的天,公子没有回家,她也不能入睡。
更还记得,清晨起床总有干净衣物摆在床头,累了的时候总有一双小手轻柔的捏拿肩头,渴了的时候总有一盏热茶悄然送到,饿了的时候总有香喷喷的糕点出现在眼前……
荷叶就如同他的影子般,尽管很多时候都发觉不到她的存在,但她却是无处不在,细心而又认真的做好每一件事,他的生活,因为有了荷叶,从而变得行云流水。
然而,这段时间,他忙于各种事物,却鲜少关心这个本是他最亲近的侍女。
待到现在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早已变作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崔文卿这才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沁入骨髓,让他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荷叶……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
崔文卿泪流满面,全身轻轻颤抖着,一句话仿佛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若非是我赌气不在府中,岂会让你一个人出门……”
“所有的一切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话到此处,崔文卿万念俱灰,悲痛欲绝,他跪倒在地,俯身在结实坚硬的碎石上,失声痛哭起来。
折昭默默无语的看着崔文卿,眼眸中也渐渐有了点点泪光。
但她却没有开口劝阻,因为在这个时候,任何劝慰的话听在崔文卿的耳中都是一种多余,他所需要的,正是好好的痛哭一场,方能宣泄心内悲伤的情绪。
至于其他事情,就由她来处理便可。
翌日一早,振武军大都督哀乐四起,挂上了片片挽幛长幡,五百名白衣白甲的军卒分列门外左右,肃穆哀伤遍及整座府邸。
正堂之内,灵堂肃穆,青烟缭绕,巨大的“奠”字刺得人双目隐隐作痛。
何老汉哭得眼睛都已经肿了,泪水也都干了,沟壑密布的老脸上满是哀色,只看得人叹息不止。
而在灵堂之后,荷叶的尸体正被安放在一口黑色棺木当中。
崔文卿颓然坐在棺木旁边,双目无神,神情呆滞。
除了这里,他那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陪荷叶最后一程。
见到他这般模样,苏轼轻轻一声长叹,也没有劝慰半句,默然无语的相助折昭操持丧礼的一切。
府州刺史姜太东带着刺史府的一干官员来了……
府谷县陈县令带着县衙的一干官员来了……
振武军白亦非等将领也是来了……
还有阿玛尼服饰店的伙计,维密娘子,徐如水与成事非夫妻……
几乎挤满了宽阔的前院,都对这个小丫鬟悲惨的遭遇叹息不止。
便在这个时候,一个男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张口便哭声唤道:“荷叶,荷叶呢?我来晚了啊!”说完之后,又是悲声大哭。
负责主持丧礼的折昭见到来人并不认识,不由轻轻询问周围道:“此人是谁?何家的亲戚?”
苏轼看了看,小声言道:“这人似乎是荷叶的兄长,叫什么何荣黄。”
折昭释然颔首,挥手吩咐道:“既然如此,那让他进来吧。”
来者正是荷叶的兄长何荣黄。
他飞一般的冲进了正堂之内,望着灵堂上那个大大的“奠”字,脸色发白,周身颤抖,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何老丈脚步蹒跚的走了过来,颤巍巍的拉起了他,语带哭声的言道:“荣黄,咱们来送你小妹最后一程吧。”
何荣黄愣怔良久,方才颤声问道:“阿爹,小妹她是怎么死的?究竟是谁害死了她?”
何老丈悲叹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抹着眼泪言道:“目前我们只找到了荷叶的尸体,尚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她的。”
何荣黄恍然点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猛然尖声言道:“我知道,是崔文卿,一定是崔文卿害死小妹的!全都怪他。”
话语落点,顿时引得所有人瞩目,也让原本肃穆悲伤的气氛为之一顿。
何老汉吓了一跳,连忙惊声问道:“荣黄,你胡说什么,怎会是姑爷害死了荷叶!”
何荣黄双目含泪,神情悲愤,振振有词的嚷嚷道:“小妹乃是他崔文卿的贴身丫鬟,无故失踪岂会与他无关?正是他没有照顾好荷叶,才害得荷叶被坏人抓去,就此丧命,崔文卿自是万死难辞其咎!”
何老汉心头骇然,连忙拉着他言道:“你你你,不要乱说,荷叶之死与崔公子没有半分关系。”
“阿爹,你真是太老实了。”何荣黄一把甩来了何老汉的手,走到正堂门边对着外面前来祭奠的人们高声言道,“诸位,在下叫做何荣黄,乃是死者荷叶的亲兄长,今日在此,我想请大家评评理,并听在下一言。”
闻言,穆婉眉头一皱,冷声言道:“大都督,看样子此人是前来捣乱的,要不末将直接将他赶出去如何?”
折昭摇头言道:“无妨,先听听他说什么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