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塔娅打入第一个符文的时候,王尔德的意识就已经陷入了一个奇异的状态。
他就像是只身闯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看着另一个生命的一生,感觉之真实,就如同自己亲身经历一般。而自己身体周围的感觉,却随着越来越多符文的打入,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仿佛一个真实的幻境。
直到某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同时一个震动,外在的感觉终于彻底断开,他的自我意识开始蛰伏,接着进入了那个灵魂的第一视角。第一次从全新的、也是很另类的一个角度,真切地感受对方的一切。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啊!”这是王德意识泯灭之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生在了唐朝,这还算是个不错的朝代。毕竟嘛,多少国人言必称汉唐,这个时代的辉煌那是有目共睹的。
可是为什么不是贞观或者别的什么太平年份,哪怕是早几年的开元也好啊!可偏偏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当知道自己出生年份的那一刻,王德感觉内心有无数只羊驼在哪里欢快奔腾。
开元二十九年!
呵呵,开元倒是开元,可却是倒霉催的开元最后一年!等到年后,年号就会被那位已经开始酒色事事的玄宗皇帝改成天宝。再过十四年,那场席卷中华大地的著名浩劫就会来临,而自己在那时候,却还不满十五岁!
十五岁啊!在这么个毁灭性的灾难下,这点年纪能干得了什么?人家可是几十万大军的大规模作战,伤亡人数就在三十万往上走的安史之乱哪!
而祸不单行的是,当他听到自己如今出生和今后必将长期生活之地的名字之后,差点直接晕过去。
睢阳!
你妹!王德在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真的是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在那场浩劫的过程中,睢阳之名堪称最为闪耀。因为一群仁人志士率领着同样忠勇的一干战士,在长达十个月的时间里,以仅仅七千余人的兵力,生生拖住了敌人近二十万的大军,并屡次重挫敌军,先后消灭了十二万以上的敌军,堪称整个事件的转折点。
然而,闪耀的同时,睢阳让人铭记的还有悲壮。整个睢阳保卫战的过程中,全城绝大部分军民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软弱,即使到了最后时候,全城因为被围困而缺粮,人们都宁可啃树皮,杀战马,网罗天上雀,掘出地下鼠以果腹,也没有投降的。
过程很悲壮,结局很扼腕,睢阳最终仍然失守,率众守城的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姚訚、李商英等三十六位将领悉数遇害。
不过更让人扼腕的还在后头,睢阳城破之后不过几天,敌军就被最终赶来的唐军援兵击败,连主将尹子奇都兵败被杀。
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英烈们却在胜利的曙光来临前一刻倒下,这才是最让人仰天长叹的地方。
对于这段过程,王德心知肚明,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加倍的郁闷。
因为第三件让他胸闷的事情,已经接踵而至。
他家里是府兵!
这种唐前期最主要的兵制,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把府兵牢牢束缚在了他们的土地上,想走都没法走!
如果换成了有财有势的人家,想要设法走人自然不算太难,如果真的是普通的穷人家,实在不行大不了学人家逃荒,总也有办法能脱身,偏偏府兵……
王德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了,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在把他往一条清晰可见的死路上逼!
有那么一瞬间,王德甚至几乎要指天怒骂了:凭什么,不给我个金手指也就罢了,还派给我这么恶心的绝境?你这是成心想要玩死我啊!
床边,一直关注着王尔德状况的塔娅,脸色忽然一变。
她真切地看到,王尔德的面色开始有少许的泛红,呼吸也有了些微的急促,甚至连眉头都有皱起的趋势。
拈着雪鳊鳞片的手指一颤,正欲做出些动作来,临了却还是生生停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仔细的观察。
王德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面对这令人无奈到极点的现实。
好在他也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既然现实摆在了眼前无法更改,那么只有自己努力寻求突破一条路好走了。
个中过程的艰辛与曲折毋庸多说,王德这十四年中的殚精竭虑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而他努力的结果,却也只是差强人意,无论是个人的实力,又或者是睢阳本地以及相关人士的条件,都只是有了非常有限的改善。
“以一己之力,想要改变某些进程,原来竟是如此的艰难。”王德此刻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一望无际的敌军阵势,又反观己方士气旺盛但却人数单薄的现状,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算是深刻理解到了某种惯性的强大之处了,这些年来,他几乎是想尽了法子,费尽了心机,多少次险死还生,才让如今身边的这些同袍比之记忆中的强了几分。
天知道,从江湖到庙堂,他能使劲的地方都努力去争取,其间的辛酸,难以言表,这么些年下来,才算是有了点效果。
只可惜,和理想中的那番景象比较起来,差距还是太大了些。
一方面,时机实在太糟,要知道朝堂上,掌权的可是李林甫杨国忠之流的货色,在他们跟前自保都是件不易的事,跟何况要达到某些目标。
另一方面,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一种境界,同时却也是一种悲哀,因为没有人理解你的抱负与忧患。你很多时候只有孤军奋战,去追求内心那一缕微弱到几不可见的微光。
身边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却是一位英武之气十足的中年将领来到了身前,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别再看下去了,相信张公,也相信自己,别的不用多想。”
继而,又指了指他手中的长枪与腰际的箭囊:“这些年,我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不给我抹黑了。”
言语间,满是对自己教授能力的自信和对王德资质的赞赏——尽管这方式听着挺戏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