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庄里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各自起来忙活着。
夏草急冲冲往里冲:“姐,阮将军找你来了。”
曲清歌刚洗漱完毕,衣着妆容还未收拾妥当,便听说阮修远已经到了正厅,正由庄园的管家接待着。
“他来干什么?”曲清歌一边任由夏草在她头上施为一边不解的问。
“不知道,带了好多人来,不会是……”夏草手上动作渐快,阮将军一身的气势实在太骇人,并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够直视的。
花厅里,阮修远已经坐了一会儿了,庄子里的丫环子们好似都怕他似的,上了茶水果点,尽了下人的本分之后,一个个都缩着脖子离得老远,他本性也不喜欢说话,觉得这样反倒悠闲。
眼角扫过花厅的装饰,清新淡雅,红木博古架上摆着精心选个的玉质摆件,墙壁上挂着先朝文人墨客的画作,看得出来庄园的主人是极雅之人,这对于出身武将世家的玉家来说倒是难得。
不过想到曲清歌那张宜嗔宜喜,灵动聪慧的脸,阮修远倒觉得看到这里布置再精致一些也没什么了。她那般仙姿灵慧的姑娘,在她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合乎情理的。
“阮将军这又是为了什么任务而来?”曲清歌进来的时候见阮修远背着手站在雕梁画栋的廊柱前凝神看着什么,不由捂唇打趣他。
她声如银铃,尾音上挑带着自然的婉转,听得阮修远的心似是一下被击中了,暗生懊恼,看来他平日里给她的印象有些不太好,一看到他别的什么意思都没有,就首先觉得他是因公而来,他局促的解释着:“本将……不是,我……是专门为曲二姐而来。”
曲清歌挑眉心里微虚。
加上京城与庄子里的那一次,她已经在他面前耍过好几次花样了,他会不会盯上她了。
她嘴快的解释:“我这回可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老老实实陪着我母亲、大哥在庄子里养身子,你要还不放心明儿个我就回宛平城去再不来招你的眼。”
阮修远脸上的恼意更显,他是有多失败,怎么一出现在她面前就只有这一回事?
“我……今日不是来执行公务的。”他指了指身上的便装。
曲清歌会意一笑,他一身青白相间斜襟长袍,让他身上的冷厉之气稍缓,头发高高束起,檀木长簪固定,身宽体魄,显得分外干练、精神抖擞。
“我想问你,你可知道曾经你有过婚约?”
啊,什么?
曲清歌以为自己听错了,眨眨眼睛回味了一番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并没有听错。
不过她有些震惊阮修远的直接,这样的他与上辈子的他很是不一样。
那会儿他是她的大伯子,他们见面不过寥寥几次,每一次还都是当着众人的面,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严正端肃,冷脸寡言,不爱说话。
当初她怯懦胆,其实是害怕他的,更不乐意接近,在有好几次他起心要与她说话间,她直接转头逃了。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阮将军是不是问错人了!”曲清歌眉眼一冷,她搜遍上辈子的记忆都不曾知道这么一回事,况且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谈论这些情爱之事,否则,她也不会狠心拒绝那个让她有些动心的人。
阮修远一愣,又是一阵暗恼,他肯定是昏了头,他的机灵智谋到了曲清歌面前怎么都成了浆糊?
曲清歌看到了一个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阮修远,她得回去消化消化,留下一句有事情与她母亲说便匆匆离去。
阮修远看着她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其实她什么都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躲里房里,她的心绪又开始波动。
接触到与上辈子有大关联的人果然会让她情绪十分不平,她摸出《清心咒》抄了两遍才堪堪恢复。
在庄子里陪着玉氏吃过午饭,她就决定回城去,这里是阮修远的驻军之地,他胆子那么大又喜欢直来直去的,到时候硬逼着她表态就麻烦了。
此地不宜久留,她得赶紧溜!
禀过玉氏后,玉氏心里纵有不舍,却也知道她不能日日跟着她窝在这乡下的庄子里,只能叮嘱又叮嘱,末了还以长辈的名义指派了阮修远送她回去。
曲清歌眼皮狠狠跳了跳立马拒绝,却被玉氏强势压下:“如今大皇子府里那事,搅得整个宛平城和京郊都不太平,你一个人就这么回去我不放心。俗话说得好儿活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曲清歌说不过玉氏,也不忍她为她担忧,只好接受了阮修远的护送。
幸好阮修远之前在她那里受了打击,再不敢近前一步,一路上也都规规矩矩。
还别说,他这阮大将军的名义真正是好用,有他护送这一路上遇到什么关卡,那些人都不敢出任何幺蛾子,一路顺风顺水的回了京城。
曲清歌进了宛平城第一牵挂的便是木。
她临行前,季不明千般嘱咐万般叮咛让她一定要照顾好木。
看曲清歌竟然没有回曲府而是到了位于泗水巷的梁玦的宅子,阮修远的脸立马僵住了。
“你来了!”梁玦正在院中舞剑,他一身雪白长袍,料子轻薄,款式简捷,可穿在他身上将他一身衬得越发清雅修长,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熨帖与好看。
“清歌姐姐!”木丢掉手上的桃木剑,兴奋的朝曲清歌飞过来。
两人不过几日未见,却甚是亲热。
梁玦侧耳倾听了半晌,长剑突然指着阮修远的位置朗声道:“朋友是何人?”
阮修远自揭身份,躬身行礼。
梁玦眉间微微上挑,无神的双眼亮了一下,瞬间熄灭,淡然的招呼一声:“院简陋,身体抱恙招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阮修远听他一边招呼他,一边摸索着替曲清歌搬来长凳,还体贴的用衣袖替她擦拭一番,行止间未曾见半点眼瞎之状,不由拧眉多看了两眼。
曲清歌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顺着他的手势坐下,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流畅,没有半点勉强。
再思及曲清歌在听到他的求亲之后,她一脸受惊的模样,他内心仿佛被雷击了一般。
曲清歌略坐了坐,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回去了。
这一次阮修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梁玦阻了话,他直接点派了没由去送曲清歌。
少女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挺直身躯面面相觑。
虽然其中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可丝毫不妨碍他一身凌厉的气势涌出对上阮修远那双犀利肃杀的眼眸。
“阮将军有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不如多多关注北疆的战事。”梁玦凉凉开口。
“北疆有我父亲坐镇自是一派详和。”阮修远接收到梁玦不怀好意的气息,身上的冷然也迅速释放,眸间越发凌厉。
“是吗,北狄虽然内乱无暇南下,可犬戎人可从未放弃过,阮将军大权在握,不得不防。”不等阮修远追问,他缓缓起身,拿过盲杖摸索着进屋:“我言尽于此,阮将军好自为之。”
翻开屋中沙石堆积而成的地图,梁玦一一抚过,阮修远注定要被北疆战事拖住脚步,现在麻烦的是阮修述那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凭他那般不济之人居然也妄图染指他选中的女子?
用力捏碎手中的沙丘,他朝门外轻声唤道:“是时候让他去北疆之前办这件事了,把消息散布出去。”
雷音低声应了,一转身便没了身影。
阮修远从泗水巷里出去,还没拐回清阳街,便听得有人在高谈阔论。
“喂,喂,听说了吗,阮国公府的二公子居然拿了一枚玉佩去曲文伯府提亲,这也不知道提的哪一位姐,不过听说曲文伯的几位姐个个都长得天姿国色。”
“阮国公府二公子不是去年末才刚中了举人吗?这眼看着来年大比,他定是要参加的,说不定就中个进士回去,到时候才子配佳人也是一番美谈。”
……
“你怎么知道这事?”阮修远性子冲动,瞪着那最先开口的人冷声问道。
“我……我二表哥的三姨家的表妹在曲文伯府里当差,是老夫人院子里的。”
“哼……”
阮修远摸了摸腰间空空荡荡的玉佩囊子,心里压抑到了极致。
他这个二弟,也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
往日里与他抢院子,抢下人,抢父亲的宠爱也就罢了,可这回居然胆大包天,连他的定亲玉佩都敢抢走,这……实在是太不堪了。
他手指从空荷包移到腰间大刀上面色铁青,表情冷肃,他自欠教养,如今他非要好好教育他一番,好教他知道什么叫兄长之仪,什么叫不该觊觎兄长的女人,什么叫动了他不该动的人。
海棠院里。
燕声歌舞飘出,随处可见端着银珠玉盘的婢女从花丛中穿过,正是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嘀。
不用进去看阮修远也知,这定是他的好二弟又在招呼他在国子监里的那帮同窗了。
他们相聚在一起,从来不会想他们要怎么样读好书,为国建功立业,多数时候都是如此时这般燕声歌舞。
“叫你们二少爷出来。”他大刀阔斧上前,挺拔高壮的身子吓得站在院门口的厮身子直哆嗦。
厮们照阮修远的吩咐战战兢兢的进去走了一圈,却并没有将阮修述叫出来。
“你们不想活了?”他是武人,不懂更不喜文人间的弯弯绕绕。
不过他总有办法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