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想冷静一下,推开拦住她去路的南宫灵轩,脚下的步伐迈得很快。
“清歌,对不起,如果我能快一点点做好解药的话,也许他就不用受那毒妇的控制了。”于容淇手中捧着一颗纯黑的药丸前来,眼里全是抱歉。
曲清歌眼神清冷的瞥着下面越走越远的车队,对于于容淇的存在无所察觉。
经他再一次提醒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药做好了,可一定会有效?”如果药做出来了,但是并不一定有效的话,那这药又还有什么必要了?
看曲清歌一脸期待的盯着他瞧,于容淇有些羞愧的低头:“在下汗颜,这是根据殿下之前所说的药方配出来的解药,至于对不对他的症状,我还真是没有把握。如果当时殿下就听错了方子,也许就没有效。”
“噄,我早说过了,你们其实不用再多忙活了,这药铁定是有问题的,你想想,我妹妹那么人精一样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在你们殿下面前说这药方子,这不是白白让他解毒。”
“当时她以为他是昏迷着的,她不可能知道于能够做出暂时抵抗药盅的药物,所以才会默默念叨。”曲清歌越说声音越,这话当时听着梁玦说出来的时候,她全身都是信任,只觉得有了解毒的希望,而如今说出来,却竟然连她自己都难以说服。
“你连自己都不相信,还怎么说服别人?”南宫灵轩凝眸看着她。
那张娇好的容颜上面闪着失望,担忧、惶恐。
美人如斯,本来应当居在后宅不得见,可她却为了那人奔波在异国他乡,时时刻刻担心害怕,操劳着本不应该让她承担的事。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该怎么说呢?
她会信吗?
他轻咳一声,润了润喉咙朗声道:“我也会做药盅,但无论我是在做的时候,还是在解的时候,都不喜欢在嘴里念叨,你会吗?”他一眼看着于容淇。
虽然他是弄毒药类的,他是真正的大夫,但是大家医毒不分家。
于容淇想了半天,脸红了红,方才道:“当然不会。”
曲清歌身子猛然一僵,山冈的风渐渐的大起来了。
她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身子摇摇欲坠,似那长在崖壁上,正承受大风大浪侵蚀的松树,身姿挺拔,亭亭玉立,却又显出几分独自傲然的清冷与孤独。
“嘎,不是,不是,我……我有时候吧,会念叨几句,有时候吧,也不一定……嗨,都怪你,都被你带沟里了。”于容淇瞪了一眼南宫灵轩。
这都什么人嘛……
他左右看看,直道这上面风太大了,他要站不住了,劝曲清歌下山去,然后自己转身便要溜。
“你其实早就有所怀疑了,你只是不说,不告诉我,就任由我傻傻的相信?”曲清歌回头就扯住了他的衣摆,等等有一种他不说清楚就别想要离开的架势。
“我也不是怀疑,我就是肯定是这样的,但是每个人的习惯不同,说不定那南宫灵珊就是喜欢说出来,你想想她平日里的性子是不是很喜欢表现自己,一般那样的人跟我们这种性子不同的。”
于容淇强行把这事往每个人的性子不同的成分里面拗。
曲清歌心里选择的是相信,自然会顺着他的意识和他的引导去想。
这事儿放到别人身上她不敢相信,可若是说放到南宫灵珊身上,倒是有可能。
她终于把梁玦抓住了,心里大概是十分高兴的,这么一激动,自然就会想要做些什么,高兴起来就容易得意忘形。
忘形了,有很多事情就颇有些顾不上了。
“清歌,你快下来……”下面一道清吟的女子的声音响起。
曲清歌低头一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大梁士兵的衣衫,只从她的角度看去,那身衣衫很大,可是那人的身形却很是娇,这般的距离,她只够看得他的大概轮廓,脸部五官却是看不明白的。
她一时之间没把人认出来,想了半晌,那人已经走近了。
“清歌,是我。”她四处看了看,然后悄声道。
“我是采菲。”
“你怎么在这里?”她走近了,也不用她自我介绍,曲清歌也能认出来了。
清秀的脸,皮肤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蜡黄蜡黄的,眼睛也被弄得了一圈。
只那只挺翘的鼻子还隐约带着田采菲的娇俏。
“我跟着阮将军一路过来的。”
曲清歌如梦初醒。
她大概是这些日子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她完全把田采菲与阮修远的事情忘记了。
刚刚阮修远已经从雨林过来了,而跟着他一路南下的田采菲自然而然的也会过来。
可她一心扑在梁玦的事情里,竟然一直没有想到,还得等到她这么辛苦找机会与她碰面。
“下去吧,这里风大,这里的风可不像咱们京城里的风,这风湿着了,若是不好好保护着,回头双腿酸疼。”田采菲脱了身上的披风披到曲清歌身上,轻轻抱了抱她。
“喂,你们这是……”一直没有走的南宫灵轩看着这一个的士兵居然敢上前做这样的事情,比谁都要先炸毛。
于容淇倒还好,早就把田采菲认出来了,趁着她来了安慰曲清歌,他连忙贴着几棵松树根跑得飞快,唯恐慢一步,又被曲清歌逮住了。
“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得吗?”曲清歌和田采菲两人谁也没有打算理睬南宫灵轩,互相扶持着下了山冈。
远处南宫灵珊一行人的车马早就看不见影子了,不过,曲清歌还是不放心的多看了一眼,确定他们的人已经跟上了,她才放下心来。
“你还说我,我充其量也只是在脸上糊了点东西,洗洗就回来了,可是你看看你,一脸憔悴,身子骨弱的,我要不是看到于大夫在这里,我都不敢认你。”
她虽然来了这里很久了,但是因为她是顶着一个士兵的名头,因而,一直都不被允许接近曲清歌,之前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默默的心疼她。
“说得也是,我都这样了,还说你,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曲清歌抹了一把眼角,泪意缓缓涌现,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行了,这里风大,沙子也多,咱们下去再说话,回头吃了一嘴的沙子,眼圈都要揉红了。”田采菲十分体贴的为她的流泪找了看似完美的借口。
可曲清歌并不打算用她这个借口:“是啊,是沙子吗?
我是真的想哭。”
思及她到南诏来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她经常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田采菲温柔的安抚着她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她说一说。
曲清歌心里压抑得慌,这么久以来感觉都是她一个人在支撑着,外人看着她时常都冷静自持,每一次下命令时都极其有把握,可是事实上了,谁知道她内心惶恐与难过?
梁玦从在大梁皇城时,就已经力不从心,她得一路护着他,一路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后来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生怕他一觉睡下去便不会再醒。
生怕他会在睡梦之中就突然离开她。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她比她想象中的更喜欢他,也许不仅仅只是喜欢了,而是爱……
爱之一字,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沉重到,她一路上从未睡好过,偶尔累了,趴在梁玦的床有眯一刻钟,还时常被自己的噩梦惊醒。
此时此刻,她无法不想到上辈子她的悲剧。
若不是因为她单纯好骗,轻易被阮修述骗去了真心,爱上了他,也许她就不会那么信任,亦不会死得那样凄惨。
而这一世了?
她就像扑火的飞蛾,明明知道,前方那一丝火光是她的葬身之地,可是她还是那么义无反顾的扑身上前,扇开翅膀,抱住那一丝光芒。
也许在它刚刚抱住的一刹那她的身子便会随着火光的反噬而消亡,可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
“你这样辛苦,你值得吗?”
田采菲的唇动了动,终于问出她还未见到她就想问的问题。
曲清歌沉默了,值得不值得这个字眼在她们这种为了某种东西而奋不顾身的人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她们从来都只是在乎过程,竟然丝毫没有想过结果。
没有想过,她带着梁玦来了南诏之后,梁玦到底还能不能好起来,她还能不能回得去,或者,他们是否还能回到从前……
这一切都没有想过。
“算了,你问的我也答不出来,想必你也是不知道,总之,咱们都傻。”
田采菲看她眼圈红红的,青丝被风吹得胡乱飞舞,哪里忍心再追问。
有些事情无需明确的答案,都是身在局中的人,只一个眼神,大家似乎便都明白了。
“你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上天若是有灵的话,一定会让他好起来的。”
“若是……若是他自己不想好呢?”曲清歌毫无预兆的喊出来。
“什么?”田采菲还是宁愿相信爱情的美好的。
他们家里,这辈子父亲只有母亲一个正妻,家里妾、通房是通通都没有的。
而她大哥也只有大嫂一个女人,至于弟弟那些,也都明确表示过,要效仿他们的父亲,只娶一个妻子,只有这样,家里才不会有那些不必要的妻妾争端,更不会有嫡庶之争,家宅才会安宁,家道才会中兴。
所以,家里都是唯美的爱情,在田采菲看来,她喜欢阮修远,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追出来,因为爱情的结果实在是太美好了,对于她有着十分的吸引力。
可是清歌的意思是什么,梁玦自己不想好,怎么可能?
“你这样一心为他,为的不就是解他身上的药盅吗?他岂会不想好?”
“如果好不了,他不就会忘记你,你们……不,不,不会的,三殿下我虽然不算太了解,可我也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意不会作假,真心和假意,我分得出来,你要对他有信心。”田采菲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用力的握住曲清歌的手,仿佛是要给她力量。
曲清歌撇开脸,她眼中的泪水早就被风吹干,此时干涩,燥裂得厉害,她忍不住用锦帕揉了揉,待得舒服些了,她才指着梁玦所在车队消失的方向。
“结果如何,很快便会知分晓,我现在要追上去,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转身离去,一身蓝衫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