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北京最热的一天,我提着水果汗流浃背寻找106房间,刚到门口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我看到房门半开着,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爆粗口:“滚出去,说一万遍了,不准碰我的东西!”
紧接着,寒光一闪,从里面飞出一件东西,只听一阵“叮当”乱响,一只不锈钢碗从我身后的走廊墙壁上弹到地板上,旋转几下,落在我脚边。
然后,女管理员黑着脸从屋里出来,擦着我身体风一样走过去。
老头脾气够火爆的。
这时我抬头看到对面房间开着门,一眼瞥见满屋子书,一个消瘦老头走到门口,冲我怪诞一笑,随即把门关上。
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感觉这家敬老院好像有点诡异。
我在门口略微停顿一下,敲响106房间门。
老阚从一本破书上抬起头来,脸上怒气未消,看见是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我知道,你会来的。”
“老阚,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说着我把水果放在桌子上。
老阚嘿嘿一笑:“何家兄弟,什么坑不坑的,只能说咱兄弟有缘,啥也别说了,你来了就好,推我出去透透气。”
我只好推着他的轮椅出门,刚出房间门,他让我帮他把门锁好,我才发现他的门锁是为他调整过的,位置比一般门锁低。
我还发现,别的房间都是敞开门的,即使没人也不会锁门,唯独老阚随手锁门,难不成屋里有什么贵重东西?要不本身就是个防范心很强的人。
前面走廊上,一个年轻女管理员掺着老太太扶着靠墙扶手慢慢走着,我推着老阚经过她们身边时,老阚出其不意地伸手摸一把女管理员的屁股。
女管理员惊吓地侧头一看,是老阚,嗔怒骂道:“死老阚,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要打过来。
老阚大喊一声:“快跑!何老弟。”
我看到女管理员的凶悍表情,条件反射地跑起来。
女管理员不敢扔下老太太,只气得跺脚大骂:“老流氓,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我推着老阚经过大厅,冲出宿舍楼,找一块树荫喘息。
老阚很兴奋,我也莫名的兴奋,好像自己摸了一把女人的屁股,不过,心里越发琢磨不透,一个六七十岁的半瘫痪老头,还如此放荡不羁,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好不好玩,兄弟?”老阚回头看看我。
我说,你平时没少这么干吧?
老阚嘿嘿一笑:“所以没有自愿者愿意陪我玩,你能来我今天很高兴,中午喝一杯。”
我似乎有点明白老阚给我挖坑的用意了,但是也不至于害一条人命啊!
好像没这么简单吧?
“你是不是感觉我老不正经?兄弟,敬老院很枯燥的,没有一点点乐趣,我早早晚晚会疯的。”
好吧,每个人都有放纵自己的理由,这是我几十年后才会考虑的问题,我眼前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女友莫名其妙的失踪,记忆被莫名其妙删除,接着又被人莫名其妙的下套……
后来由黑桥的环形铁路扯到地铁的话题,我说您是老北京了吧?一号地铁线最西头的总站是苹果园站,这个您该知道,但是,苹果园站前面还有两个地铁站,它们编号分别是52#福寿岭站和53#高井站。从69年建成后,从来没有对外开放。网上有很多关于这两座消失地铁站的传说。最离奇的,要数修建福寿岭站时发生的离奇的井喷事故,据说当时有人员失踪,至今没有找到尸体,更邪乎的是,多了一副滴血的棺材。
说到这里,老阚的脸色一变,隐隐现出惶恐之色,旋即平静下来,幽幽说了一句:你们懂个逑。
老阚的反应很是蹊跷,凭着多年的职业敏感,我感觉到老阚肯定知道点什么。
可是,老阚好像意识到说错了话,任我怎么试探,就是缄口不言。我也不好死皮赖脸再纠缠下去。
探险爱好者都有一个毛病,如果知道一个神秘所在,不能亲自一探究竟,那种滋味儿真叫一个难受。接下来的一周,我像丢了魂儿一样,吃不好睡不香。
想到老阚满屋的酒瓶子,知道这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于是想到一个撬开老头嘴巴的妙招。
周五下班,我就在去翠微准备了两瓶好酒,52度牛栏山二锅头,精美礼品包装。
周六早早赶到了敬老院,礼品装往老阚桌上一放,当时这老家伙看到酒眼睛就直了。
翻着死鱼眼看着我:“怎么着,爷们儿,这整的哪一出?”
我说:“这不七夕节了嘛,您老一个人,我哪,女朋友也丢了,咱爷俩一起应个景儿。”
老阚不傻,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这老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挤兑我:“你小子让女朋友整傻了吧,跟我一个老头子过什么七夕节?”
“这可是我特意买的,精品牛二,粮食纯酿!给我家老爷子也没买过这么好的酒,您要不想喝,我等会拿走。”
说着,我故意把酒往包里装。
老阚的酒虫子早已被勾上来,口水都收不住了,一把把酒抢在手上。
“懂不懂事儿啊,哪有送礼还往回拿的。”说着,拉开抽屉,抽出几张饭票递给我:“去食堂打几个硬菜。”
我看看表,才十点多,示意一下老阚:“这个点儿,食堂还没开火哪。”
老阚把饭票放回抽屉,顺手取出两袋榨菜:“先就合就合吧。”说着取出两个酒盅,同时命令我打开酒。
瓶盖刚一打开,顿时满屋酒香。
老阚深深吸一口:“好酒好酒!”
这时女护理员进来,看着桌上的架势:“何仙芳,有你这样的吗?一大早就窜对老头喝酒!”
我还没说话,老阚就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过节了喝个酒也管,哪有过节不喝酒的!”
女护理员:“过什么节?”
老阚看见酒完全变了一个人,平日天天阴着脸,对护理员跟仇人似的,现在居然像老顽童一样眨着眼对护理员说:“七夕节啊,一看你就没过过,别瞎忙活了,赶紧回家!”
女护理员一撇嘴出去了。
我有点心虚:“她不会向我们爱心组织领导告状去了吧?”
老阚已经自己干了一杯,一拍桌子:“她敢!”
几杯酒下肚,老阚的话匣子打开了:“我说爷们儿,你不就是想问我那地铁怎么回事儿嘛?我这么告诉你,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地下发生的过什么事儿了。”
我喜出望外:“讲讲呗。”
老阚叹一口气:“在发生血棺事件后,还发生了一件事,更邪性。”
“什么事?”
“一些你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什么东西?”
老阚欲言又止,看看我身后,眼神里有一丝惶恐,好像我身后站着什么人。
我有点发毛,回头看看,除了一个书橱,没别的。
老阚喝口酒,把话咽了下去。
我眼巴巴看着他。
“部队有保密条例的,不该说的不能说。”
我笑了:“您不会是喝高兴了,拿我解闷儿吧。”
老阚不高兴了,一拍胸脯:“老子当时就在现场,铁道兵!”
我一惊,资料上确实显示,1965年参与地铁一号线施工的就是铁道兵12师,对外番号就是32535部队,没想到常年蜗居在敬老院的糟老头,居然是传说中当年井喷事件的亲历者,这也太巧了吧?
老阚看我将信将疑表情,一瞪眼睛:“咋,不信?嘿,我说,你可以去看看呀,福寿岭站西北口进去,月台第二十三根水泥柱上面,看看是不是刻着‘梁燕’两个字。”
我问:“你刻的?”
老阚:“屁话,别人刻的我怎么知道!”
老阚说到这儿,突然不吭声了。
我说:“接着说啊。”
老阚咂了一口酒:“你小子是不是以为我吹牛呢,没劲,不说了。”
任凭我怎么激将,老头就是上了牛脾气,说什么也不理这话茬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