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昊宸十六岁那年,是他人生最重要也最关键的转折点。
在这一年里,他以刚刚及格的分数线,勉强上了老家最一般的高中,也是在那一年,他和简惜澜摆酒确定了关系。
在他们老家这个小地方,摆酒,远远比领证更有说服力。
在简奶奶的要求下,酒宴摆的简单而庄重,尽量按着老家的风俗走,冉昊宸必须背着简惜澜进了冉家门,之后才能算正式开宴。
在众多长辈和宾客的见证下,这个才刚十六岁的新郎依言行事,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这个过程。
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结束,冉昊宸发现事情的发展和自己想象中有些出入,因为他和他的新婚老婆,在散了宴席后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他很困惑,忍不住就去找了傅真真理论,“我和简惜澜现在是夫妻了吧?凭什么我不能跟她住一起?”
傅真真一本正经地回道:“小澜要忙着上班,你才刚上高中,你不在老家呆着乖乖上学,想什么呢?”
冉昊宸不服气,“那我转学,我要转去x市的高中!”
自从去年出国留学回来,简惜澜就去了x市创业,听说在那边开了个公司,发展得还不错,估计以后就要在那边定居了。
而且x市的医疗条件很不错,这场酒宴后,简惜澜就将简奶奶转去那边的省级医院方便照顾。这是她和简奶奶之前谈好的,只要她一和冉昊宸结婚,简奶奶马上同意去x区接受化疗。
冉昊宸很想跟着一起去,但不管他怎么胡搅蛮缠,傅真真就是不同意。就他那个成绩水平,也就镇里普通高中愿意收下他,想转去市里的高中,没门也没钱。
没办法,冉昊宸只好和简惜澜过起了他自己认为的“异地恋”。
高中生活是枯燥而无聊的,每天插诨打科的,不知不觉混到了高一下学期,刚放了暑假,他瞒着父母偷偷上了去x市的大巴。
那一天,简惜澜刚开完会,从会议厅一出来,就见到前台一脸古怪地跑过来,跟她说有个自称是她老公的男孩找她。
前台说这话时,当时不少路过一起开会的高层听到了,不由打趣了起来,“简总,这位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高中生老公吧?”
不久前有个客户开玩笑,说要给简惜澜介绍对象,被简惜澜婉拒了,客户问为什么,她很平静地回道:我已经有老公了,在念高中。
虽然她当时解释得很明白,但大家以为她在开玩笑,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冉昊宸大咧咧地跑过来喊她老婆时,众人都惊呆了,这才知道还真有其人。
“以后不许当众叫我老婆!”进了办公室,简惜澜关上门隔掉外面的眼线,皱着眉郑重地警告他。
冉昊宸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还跟人家介绍我是你的高中生老公么?”
耳朵还真尖,帮刚刚下属调侃她的话都听到了。
简惜澜站在那,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他一会,问道:“你忽然怎么来了?”
“学校放暑假,我过来找你啊。”他随手抱了个枕头,舒舒服服地往旁边一倒,打着呵欠道:“不用管我,你去忙吧。我在这睡一会,下班了你记得叫我。”
见他这副我就赖这不走了的样子,简惜澜无奈,只得给傅真真打了个电话,得知他是偷偷跑过来之后的,差点没揪他耳朵起来教训一顿。
人都在这里了,又死活不愿意回家,没办法,简惜澜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那个单身公寓。
白天她上班,他去医院陪简奶奶,到了晚上,她睡床,客厅沙发归他。
这样过了几天,冉昊宸开始不满了,嫌沙发太短不够伸脚,非要进去跟她挤一张床,简惜澜拗不过他,也就随他的便了,反正就算你不答应,他晚上也会偷偷溜进去。
公寓是三十坪的一房一厅的,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两个人使用也勉勉强强,除开偶尔转身时会不小心碰到对方,除开早上起床,两人要等着轮流用洗手间,除开没有厨房,其他都还行。
高一暑假要结束了,冉昊宸准备回老家去学校报道,临走前,他跟简惜澜说,等到了十一放假,他还要过来找她。
简惜澜听到时,当场没说什么,回过身就去翻银行账户,默默地合计着以自己现在的积蓄能买多好的房子。
等冉昊宸国庆放假过来时,简惜澜的房子也整好了,为了赶时间,她买的是三室两厅的二手房,简单装修就能搬进去了。
房子大了,他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早上再也不用等洗手间用,想吃点什么也有厨房弄了,但他反而不高兴起来。
因为,他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去跟她挤一张床了。
高中那几年,他几乎每次一放假就往她这里跑,完全将她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里了,傅真真经常感叹,真是儿大不由娘。
他对学习丝毫提不起兴趣,成绩一直都是排末,高考理所当然地名落孙山了,在冉祁唯和傅真真的逼迫下,他又复读了两年,还是不行,十分丢脸地被镇里的人评为万年高考生。
冉祁唯挂不住这张脸,只好亲自跑去找简惜澜帮忙。当年他和傅真真高中时偷吃禁果生下了冉昊宸,为了养孩子,两人不得不放弃了大学梦,现在孩子长大了,他们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冉昊宸身上,无论如何,他们冉家都要出一个大学生。
既然是公公的请求,简惜澜当仁不让地接受下来,那一年她27岁,早已在x市站稳了脚跟,人脉关系四通八达,帮他转个重点高中补习没问题。
除了让学校重点关照,她还请了不少家庭教师给他做课后补习,结果还没一个月,那些家庭教师纷纷过来请辞,说实在没办法教会他,学校那边也委婉地提议,可以让冉昊宸上那种有钱就能进的野鸡大学。
为了不让冉祁唯他们失望,简惜澜不得不自己重拾高中课本,亲自去辅导这个小笨蛋。
那些什么黄冈试题、五年高考十年模拟题等等,全部都被她先摸熟了个遍,划重点做总结每天让他做习题。
帮他备考的那一年,是她这么多年的,最最辛苦的时期,就连上班创业都没这么苦,至少市场还有规律可寻,而冉昊宸的脑子就跟蜘蛛网一样布满了灰尘,交得她心力憔悴,再淡定的脾气也被他弄得毛躁火爆。
那段时间的晚上,家里频频传出她严苛的呵斥声,导致左邻右舍一度以为这房里住了个笨笨的小学生,天天让妈妈操劳盯着写作业。
那可不是,现在多少父母吐槽,现在陪小孩写作业是件多么痛苦以及考验耐心的事情。
虽然过程很艰辛,但是简惜澜一出手,向来就没有完不成的事情,当冉昊宸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全家人都沸腾了,尤其是冉奶奶,盼了多少年啊,他们冉家祖祖辈辈作了那么久的农民,总算出了个大学生。
与此同时,大功臣简惜澜沉底俘获了所有长辈的心,刚摆酒席的那两年,家里的老人都担心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会有代沟处不来,现在看来,有了简惜澜这样能干的孙媳妇,孙子这辈子都不用他们操心了。
冉墨宁出生后,大家在高兴之余,也曾担心曾孙智商随爸爸不随妈妈,结果证明众人多虑了,冉墨宁很好地遗传了父母的优点,样子随爸爸,智商随妈妈,小小年纪,就轻轻松松揽获了学校里的学霸男神称号,加上嘴巴甜会来事,勾得一众小女生们犯了相思病,纷纷拜倒在他的小短裤下,就连学校的女老师对他的笑容都格外灿烂。
这一天,冉昊宸加完班回到家,简惜澜正和儿子在客厅里噼里啪啦地pk电玩中。
这是冉墨宁期末考成绩第一的奖赏,简惜澜之前答应过他,只要他能拿下年级第一名,可以特许陪他玩俩小时。
冉墨宁平常都是和老爸决斗,早就想和传说中可以毫不费力将老爸打趴的老妈过招了,只可惜老妈并不热衷游戏,每次他去邀请,都被一句“玩物丧志”给打发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母子俩战到正酣处,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这个时候,哪怕天塌了也得打完再说。
冉昊宸见没娘俩一个人理会自己,换了鞋走过来,软绵绵地靠在简惜澜的身上。
最后五秒钟,简惜澜以一个回旋踢利索地结束了赛局,用35比0的局数压倒性地战胜了儿子。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简惜澜放下手柄,淡淡地提醒道:“时间到了。”
冉墨宁脸一垮,拉着旁边的冉昊宸告状,“爸,妈妈欺负我,你快帮我打回去。”
冉昊宸有气无力地哼唧了声,脑袋搁在简惜澜肩膀,动都不舍得动一下。
简惜澜低头看他,声音轻轻的,“很累吗?”
他和迈克合创的品牌公司已经上市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筹备时装周的事情,早出晚归的,听说过两天还要出差。
“是啊,累死了。”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委屈地撒娇,“我最近都瘦了,皮肤比以前差了,气色也没以前好了……”
冉墨宁听得一脸黑线,啧,老爸又来跟老妈玩撒娇这一套了,这一声声叫得,都比他这个小正太还要软柔。明明都一把年纪的男人了,还以为自己是身娇体柔易推倒的小鲜肉。
哼哼哼,鄙视他!狠狠地鄙视他!
既然老妈已经彻底被老爸占走了,冉墨宁知道自己在这也是当电灯泡的分,十分识趣起身准备上楼写作业。
走到楼梯口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爹还在嘟哝着抱怨最近的工作有多辛苦迈克叔叔有多讨厌,他娘则很安静坐在那聆听控诉,时不时伸手给他爹顺顺毛,眉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完全没有平日的严厉不苟言笑。
冉墨宁无语地收回目光,按理来说,跟老妈撒娇抱怨什么的,理所当然应该是他这个当儿子的权利才对吧?可是自他懂事起,他就从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老妈一直对他十分严格,偶尔他也想学学老爸撒个娇偷个懒什么的,可一看到老妈那张刻板严肃的脸,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冉墨宁将这个结果归结为,他没有老爸的厚脸皮。
所以,他还是决定鄙视老爸,狠狠地鄙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