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自己从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洛伦想了想,开口道。
“安爷,您的出发点毕竟是好的,如果没有这个制度,光凭那二十亩土地怎么才能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呢?”
“几十年过去了,被我害死的人可能都快赶上村子里的人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
“拿……安爷,您活着,才能给村子带来更多的益处,您可以去试着改变啊,比如增加土地面积什么的。如果您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洛伦换了个方法去劝说钱安。
“这些我早就考虑过。”钱安道,再怎么改变,都无法让那些被自己残害过的,在咒怨与仇恨度过余生的村民们,他想起不知多少年前,曾经有被赶走的村民想要回来,却被自己坚决的赶走,甚至主动动手用棍棒狠狠地抽他——可能这一切,其实都只是自己希望苟活下去,从而将自己从这个制度中脱离出来吧?可能真如当时那人所说,自己只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子,为了自己的利益甘心损害鲜活的生命。
看到钱安逐渐暗淡下来的脸庞,洛伦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钱安看着他,张开嘴,却被洛伦打断。
“安爷您先听我说完。”他清了清嗓子,“安爷,您的想法里面有一个地方是不对的——您怎么知道那些人是仇恨你的呢?为什么不能是甘心为村子的发展和长久打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呢?说不定他们都和您一样,觉得这个制度是正确的,是身为村民的他们应尽的义务,说不定是很光荣的事呢!”洛伦越说越激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解脱钱安老爷子的路,可当他看到钱安脸上的表情后,这种兴奋的情绪便一下子消散了。
那种表情跟洛伦脸上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安……爷?”
“别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钱安说话中途还顿了一下,眼睛盯着地面,好像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深思熟虑,“该说的和能说的我都说了,我累了,想休息了。”说着,钱安拖动他略显迟钝的手臂,想要躺到地上去,洛伦忙扶着他弄好。
那边李仁栋的帐篷终于是搭好了,两人边将露娜与钱安放到帐篷里,自己则出来商量对策。
“李大哥,真的要收留那个人啊?”
“那不然呢?”李仁栋白了他一眼,“都答应了,总不能到头反悔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安爷不知道这个,他以为露娜跟着我们很好,其实反倒是一种拖累,于她于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洛伦知道他们的目的地茫海雪山有多么偏远,那里的气候与地理环境可非同一般,露娜虽只比自己小一岁,可自己是受过训练的,又是男人,怎么都比她强许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还不如给她点吃的喝的,让她留在这里来得好。
“比起这个,他们的村子才是问题关键吧?”李仁栋坐到火堆旁,用手指点了点帐篷。
“他们的村子?可安爷不告诉我们村子的位置啊!”
“笨!”李仁栋给洛伦一个脑壳崩,“安爷不说,问露娜不就好了,让他爷爷告诉她凡事都听我们的,之后我们再问她嘛!”
“那这么一来安爷就得离开吧?”虽然被敲了脑袋,可洛伦反应依旧很快,“那安爷他不是还是要死嘛?在这个地方,就算是我们,没有补给也是思路一条啊!”
“我问你。”李仁栋竖起一根指头,“安爷他自己是不是要死?”
“是这样没错,可是……”
“再问你一个问题。”李仁栋竖起第二根指头,“那你为什么要凭自己的喜好去决定别人做的事?”
“但……”洛伦想说‘但那是一条生命‘,可话到喉咙眼,又被李仁栋竖起的第三根指头打断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安爷死了比活着惨?说不定他死了才是真解脱。”
“这……”这话让洛伦想起与师傅第一次见面时,师傅当时还是黑袍人,拍着自己的肩膀说“在这个世界,生与死的距离也没有那么大”,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洛伦意识到,对自己最为重要的生命,世界上却有人不怎么珍惜它。往后自己来到的地方越来越大,见到的人经历的事也越来越多,可这种‘不要命‘的家伙也随之增多,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自己依旧认为生命比一切都要重要。
“认为死了才是真解脱的,不过是没有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罢了。”洛伦抬起头,眸子里闪烁着莫大勇气,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反对李大哥,甚至称得上开始了争执,可他依旧要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尊重和喜爱的人明白自己的想法。
“如果这个意义被他找到了,除了意义本身,不愿意死也会成为他的目的!”
“所以你要给他找到意义吗?”李仁栋没有因为洛伦的反抗就露出怪异的神色,他的表情和平时没有半点不同,甚至让洛伦以为自己的反抗争执根本不存在,“这话很有道理,可道理是要建立在现实上的,对现实没有作用的道理,总归无法被人信服。”
“我会努力的!”洛伦紧握住拳头,“我一定会让安爷找到他的生命意义的。”
“我很期待。”李仁栋扬起嘴角,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兄弟发生了一些改变,他已经不是那个刚从孟多谷村出来,会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洛伦了。
简单说就是他成长了。
“来,我们想想该从哪里入手去解决这个问题。”李仁栋很乐意跟这样的洛伦聊聊,他拍拍后者的肩膀,两人对坐。
刚开始洛伦还因为自己的话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后来见李仁栋并不在意,便将心思放开,投入到讨论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