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镇政府大门前就是一条能直通山城的国道,苗大年建议先乘客车到郑州市,再坐火车去山城。我见随行的苗子腾和张思雅都没有异议,便点头同意先去郑州市。
情人节到了。郑州市政府广场上人山人海,一个卖玫瑰的小姑娘追着我走了很远,要我买一束玫瑰送人。我回首望一眼张思雅,发现她正专注地望着“修表匠”的街雕像,便对小姑娘轻呵一声,嘟嚷一句“我又没有什么情人”,让小姑娘走远点。
苗大年提出要去看望村里的几个来郑州市打工的年轻人,我觉得很有道理,作为村里的领导,也是应该做的。看了几个开小餐馆和打短工的青年人之后,苗子腾说起在“郑州大酒店”里涮盘子的祁志高,于是,几个人又向李志高的住处找去。
初见李志高时我就觉得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小伙子。住在地下室的十几个打工者,只有李志高的床铺上堆满了书籍,墙壁上挂着一把吉它。张思雅摘下吉它拨弄几下,一直死盯着她的几个打工者越发地痴迷起来。
“在这儿生活习惯吗?”我点上一支烟,很想和李志高多唠几句。
“习惯是一种势力,也可以说是一种适应,从习惯到不习惯要一种过程。”李志高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好感,目光里也充满敌意。
“李歪头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苗大年拍一下李志高的肩膀说,“你小子,在大城市混几年,红芋屡还没有拉净哩,长见识了?不会说家乡话了?这可是咱们村新来的一把手,给人家说话别不着边际的,没有谱,多不好呀。”
“没有什么,小伙子讲话蛮有哲理的。行,有学问。介绍一下,我姓王,是来咱们村帮扶的,主要是想带着大伙儿发家致富。”我也学着苗大年拍一下李志高的肩膀,但李志高却躲闪着站起来。他从枕头下掏出一盒“红旗渠”的烟,撕了几下才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后深吸一口,然后愣愣地望着我。
“还像以前那样喜欢看书?”苗子腾随手翻弄一下李志高床上的书说,“咱们同学中就你不上大学有点亏了。”
“子腾,我家里还好吧?”李志高给苗子腾说话的口气透露出一种故友重逢的亲切。
“好,好着呢。”苗子腾漫不经心地说,“今年过年你咋不回家呀?”
“郑州市今年吃年夜饭的人非常多,再说,今年夏天我就要进行函授毕业考试了。还有计算机考试,公务员考试,事情都赶在一块了。”李志高遇到苗子腾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我哥现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苗子腾笑着说,“你小子,还真想在郑州安家落户?考这考那的,上学时还没有考过瘾呀。”
“现在政府允许我们这些农民工和城市青年在同一平台竞争,我很有信心考上公务员。”李志高深吸一口烟说,“就是有时一个人静下来时,会想咱们老家,想咱们那些老同学。”
“不想萧枫?”苗子腾说着放纵地笑起来。
我分明看到李志高在听到“萧枫”时羞红了脸,我想,现在这社会,还会有如此纯情青年,真算是凤毛麟角了。
“志高,快回去吧。不要再在郑州打工了。”苗大年的口气不容置否,“我准备清明前后把你和萧枫的婚事办了。”
李志高看了一眼苗大年,又看了看我。
“我李志高也不是一个没有情义的人,只是我现在不想结婚。只要有人帮我,能让我有一个好的环境看看书,在哪生活不是一个样?我不会和萧枫结婚的,她如果是急着嫁人,就让她另找吧。”
“傻孩子,说啥子呢。”苗大年拍了拍李志高的肩膀,“你不就是想考这考那考成一个公家的人,行,这事好办,只要你愿意和萧枫结婚,这事就包在我苗大年身上了。”
“真的?”李志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苗大年,点了下头,“你真的行?”
“怎么,不相信呀。”苗子腾哈哈笑了起来,“咋啦?你不相信我大哥的能力?”
“都说在咱们梨花湾,没有大年叔办不成的事。”李志高低下了头。
回到住处,拨通曾文志的手机,我才知道县选派办通知这个星期天开会。同时,我在给家里联系时,也得知小孩生病住院的消息。苗大年和苗子腾带着张思雅去亚细亚逛商场去了,说有河南省“梨园春”剧组在商场搞活动。我一个人呆在旅馆里,与几个朋友通了一阵子电话,还是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屈指而算,出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是本着想与苗大年搞好关系才出来的,但我潜意识里又有和张思雅接触一下的想法。张思雅的清纯和洒脱,令我有一种不能自抑的激动。尽管我暗骂自己的卑微,但我一想到张思雅就会有一种神圣感。这是我多少年来都少一种感觉。张思雅在与我在一起的一个多星期里,也似乎有意无意地向我做出某种暗示,但她的率真令我很难对她有非份之举。有时她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我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者对我做出某种亲呢的小动作,但之后她便会很长时间对我敬而远之,有时干脆不搭理我了。这令我越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我本来就有文人情绪,平时也挺喜欢附庸风雅的,对才子佳人的故事更是潜移默化牢记在心,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张思雅已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家里人告诉我孩子生病住院,我忽然觉得自己对妻子之外的女人有非份之想,是一种奢望,或者说只能是幻想,是欲望。我觉得自己可以和朋友一道去风花雪月,但不能去作践张思雅,不管用任何方式和行为,都不可以去作践张思雅。我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我暗自嘲笑自己的多情,也哀叹青春已逝,自己现在是有家室的成年人,而张思雅正是如花似玉,青春飞扬。她的情爱天空一定是彩虹绚丽,凤翔鸾集。我觉得眼角有些清凉,用手揩一下,才发觉自己流泪了。
推开旅馆的窗户,我看到街市上比肩继踵的人流,感叹着大城市的繁华。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一直蜗居在家,真有点像井中之蛙了。
列车离开郑州市时,苗大年似乎有些困倦,他微闭着眼睛不说话。苗子腾总是在车厢里不停地乱窜,走累了,回到座位歇一下,又去别的车厢地溜达去了。张思雅像个孩子似地缠着我讲故事,这令我很尴尬。其实,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有时还表现得有些木讷。讲起故事来的我有点像传经布道,毫无倦意的张思雅也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说,从前有一个庙,庙前的石狮子在场大水过后不见了。一个小沙弥说,石狮子被大水冲走了,到下游一定能找得到。但是,结果令庙里的僧侣们很失望。另一个沙弥说,石狮子一定在庙门下方,但是,僧侣们挖掘很久也没有找到石狮子。思雅,石狮子跑到哪里去了呀。张思雅格格地笑起来,她笑的声音很清脆,声音也很大。苗大年睁开眼睛,瞪一眼张思雅,又满怀妒忌地望着王社。
“王书记,你不想睡一会吗?”苗大年说。
“苗书记,打扰了你睡觉,真是不好意思。”我掏出烟,递向苗大年,见苗大年摇下头,便兀自点燃后吸起来。
临座的几个人对我抽烟很不满,我似乎没有察觉到人们不满的情绪,依然大口地抽着烟。张思雅起身去了洗手间,我边抽烟边不停地张望着张思雅的去处,就在这时,有人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回过头,见是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人。我问他什么事,对方声称自己是列车长,并示意我跟随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