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线索篇·前任玩家·上篇
作者:七落      更新:2019-07-29 06:18      字数:3825

杀手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亲人。

他们只有枪,赏金,与猎物。而对于他们使用枪支杀人,就像剥开一颗糖果般简单容易。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无比的麻木,再也尝不出糖果的酸甜味道。

所以面对着眼前那鲜红的血液喷溅开来,程一枝的眼睛眨都没有眨。惊恐的惨叫声在他听来,好似古典的歌剧音乐。他一步步的走在教堂里,将目标逼近死路,然后抬起枪支,瞄准,快速的开枪。

失误:零。

致命度:百分之百。

不出一个钟头,教堂里面就已寂静如死。黑暗之中,他踩在血泊之上,是十七位修女与三名牧师。

接下来嘛,他该去寻找那个麻烦的源头了。程一枝忍不住望天叹气,任命的朝教堂的地下室走去。按照爱德华所说,那个少女应该是在地下室的房间里。楼梯长而蜿蜒,墙壁上有长长的影子,令人感到一丝阴森。

这种少女游戏没有少女会喜欢玩吧?还是说,因为他是男性玩家,为了迎合他的性别才来设置这些剧情任务的吗?

懒得想那么多了,程一枝将步枪扛在肩膀上,缓慢的走到最后一阶台阶,面前是一扇古铜色的房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而入。

房内的明亮与房外的阴暗简直是鲜明的对比,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房内的光线,皱着眉睁眼,然后便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少女。

她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精致的容貌,一眼看上去异常惊艳。

见过的美女与贵族千金不计其数,但程一枝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女的美貌着实令他怔了一下。

果然,这真的不是一款少女游戏,有后宫向的意味。

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对他的出现毫无惧怕,哪怕是他身上沾染着血迹,以及他肩上扛着枪。

“……你是谁?”她皱起眉头,“我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里的人。”

这话没毛病,他的确和这里无关,程一枝尽量露出有好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来,和我走,我是来接你的。”

“伊丽莎白修女呢?”她困惑的追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走?”

程一枝平静下来,努力想想,最后只能决定这么说。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回家?”

“你记不住很多事对不对?”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抱歉,让你受苦了,你刚刚大病初愈,我就不小心弄丢了你……”对,这样的语气很好,最好,要给她找出一个名字,他突然想到,“西雅……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西雅?”她更困惑了,但又感到惊奇,言语中透露一丝欣喜,“西雅是我的名字吗?你认识我?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这么说也可以,嗯,我当然认识你。”他只能把话接下去,“你的名字叫做西雅……西雅。我的名字,是程一枝。”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在游戏里的默认名字与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姓名一致。

“程一枝?”她渐渐的兴奋起来,在床上往前爬了爬,直到可以抓住他的手臂,“我们是朋友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副纯真的模样,竟令他不忍欺骗。

那样的眼神,毫无污秽,就如同是那些被人抛弃的流浪的小猫小狗、

反正他今后都要留在她身边,直到委托结束的那刻。但他又一想,如果真的动心的话,那就不妙了。赏金杀手也会有感情,别说是同行了,连他自己听到都会觉得可笑不已。

他自己挖的陷阱,不要傻到自己掉进去。

“……当然。”他点头。

“真高兴,原来我不是一个人!程一枝……我可以叫你阿枝吧?”

“你以前就是这样叫我的,‘阿枝’。”

“那,阿枝是我的什么人?”

程一枝蹙起眉心,能够费尽周折来找她的人,一定是非常亲密的人,深爱着她的人。

而游戏的字幕提示也的确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抿一下嘴角,终于还是凑近她,只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望着她笑笑,眼神澄澈:“现在,你懂了吗?”

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傻笑了一下,“我猜就是这样。”

看来她对他很有好感,这么快就已经在他身上投入了信任。大概和他有着一张纯真的脸庞有关,程一枝不禁喜忧参半。

进展的如此顺利,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在心底叹口气,他对她说:“好了,西雅,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你的行李呢?”

“我没有行李啊,阿枝。”她眨巴眨巴眼睛,“等我发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连我自己的名字都是。”

他差点忘了,她是个毫无记忆的人。

转手摸摸她的头,“……抱歉,让你等久了。”

她摇摇头,“没关系,因为你还是来接我了。”然后,她终于注意到他身上的血迹,睁圆了双眼,“阿枝,你受伤了吗?你身上好多血!”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没事的,这并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什么?”

“别问啦,这是与你无关的事情。”他只是笑,“何况,你马上就要与这里脱离关系了。”

“嗯……不过,大家都很照顾我,在离开之前我想打个招呼。”

他有点为难,“可时间这么晚了,他们都已经睡了吧?”

她惊讶,“那阿枝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他眯了眯眼睛,“西雅,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可是……”

“离开这里的话,也还是可以写信或是回来看望,不需要急于现在,更何况告别会浪费时间,我们不能再这里逗留太久。”

尽管不明所以,但她还是被说服,妥协道:“……嗯,好吧。”

“还有一件事,西雅。”

“嗯?”

“出去的时候,你可以闭上眼睛吗?一直到走出教堂为止,我要你睁开眼睛为止。”

“可是是可以……但为什么?”她不太理解。

他想了想,笑容真诚,“有惊喜给你。”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他,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怀疑。尽管犹豫几秒,可她立刻就回答道:“好啊,我很期待惊喜。”

他回以她笑颜。

数着一,二,三……

“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还不行。”

接着是二十三,二十四……

“还不可以吗?”

“再等等。”

最后到了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好,西雅,睁开眼睛吧。”他带着她走出了教堂,站在逆光之下,身后是巨大的满月。

她慢慢睁开双眼,看到面前皎洁的月华,星光放佛就要泄进眼底。她露出一丝赞叹的神色,很久没看到这样美丽的夜色,于是转头问他:“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惊喜?”

他先是迟疑,但还是点头回应,“没错,这就是惊喜。”

西雅。从这一刻起,她的名字是西雅。

而给予她这个名字的人,叫做程一枝。

漫天的火光,这是梦,她知道的这是梦。他对她说:来,把你的手给我。

偶尔会梦到这样的场景,可是每次都很模糊,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依稀分辨出他那双黑如墨汁的眼眸,玛瑙般完美无暇。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她恍惚间便将手伸过去,被他冰冷的指尖握住在掌心,黑暗中她被拉近他的身边,有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他说,不管我们分离的多久多少次,我们最终还是会重新在一起。

又是这样的话。

我爱你,永生永世。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他靠近她的耳垂,手指缠绕住她的脖颈,在她的锁骨旁辗转。留下最后一句,我的少女,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别……走……

她猛地坐起身来,动作惊醒了睡在地上的程一枝,他急忙直起身,不由分说的将灯打开,再跑到床边摇晃着她的肩膀,叫着她的名字:“西雅!”

她终于回过神来,满头大汗。

“又做噩梦了?”程一枝担忧的拧起眉心。

她恍惚的抬起头,“我做了奇怪的梦……梦里的人好熟悉好熟悉,可我回想不起来……”

这是他和她住在一起的第七天。短短的七天里,他发现想要了解她的过去实在是一件费力的事情。她没有记忆,光凭这一点就让人觉得不安。她是被追杀?还是被遗弃?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一个被噩梦缠身的少女,肯定有许多故事。

这么想着,他便叹了一口气,已经七天了啊……不能够让她一直住在自己这里,就连他在国内的这栋房子,也是爱德华帮他暂时找到的,为的是让演戏的背景达到逼真境界。而他也对她编造了虚假的身世,譬如说自己是被领养,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

而她也完全信任他,反倒令他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坏蛋。不能够再这样下去,明天开始他就要带着她去学校。虽然学校里的一切也都是那个委托人事先就安排好了的……这就像是一场精心构造的缜密骗局。

有时程一枝会感到非常难以理解,那个委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失忆少女做到这步?

程一枝摇摇头,他只需要拿钱办事。于是他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温和:“西雅,不要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回学校怎么样?同学们也都很想念你。”

她这才意识到,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不安的问道:“阿枝,你会和我一起回学校吗?”

他笑笑,“放心,我会和你一起。”

“阿枝……”

“嗯?”

“你……不会讨厌我吧?”她很认真地问。

程一枝一愣,“怎么问这个……”

她不太好意思的抿紧嘴角,握着他的手,“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记不起过去的事情,‘西雅’这个名字是你告诉我的,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相信,因为你不是坏人。你一直都很温柔的照顾我,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立刻就恢复身为你女朋友的心情……但我一定会努力的,所以,我不希望被你讨厌。”

程一枝静静的听着她所说的这些,突然正色问她:“万一,我是坏人呢?”

她坚定的回答:“你不是的。”

“你确定?”

“我确定。”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相信我这里。”

他一愣,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笑了出来。

夹杂着一丝苦涩的笑容,连他自己都快要被她说服。他不是一个坏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